与其它时候相比,人在高峰体验时更觉得他自己在他的活动和感知中是负责的、主动的,是创造的中心。他觉得他自己更像一个原动力,更能自我决定而不是被引起的、被决定的、无助的、依赖的、被动的、软弱的、受摆布的。他觉得自己是自己的老板,是完全负责的,是完全随意的,是自己命运的主人。他觉得自己比其它时候有更多的“自由意志”。
在旁观者看来,他也是同样的情况。例如,他变得果断了,看起来更强有力,更专心致志,更善于嘲弄或压倒对立面,更坚定地确信自己,能给别人留下这种印象——企图阻止他是徒劳的。而且,他似乎丝毫不怀疑他自己的价值,不怀疑他做自己决定的事情的能力。对于旁观者来说,他显得更值得信赖,更可靠,是一个更有利的打赌对象。在治疗中,在成长中,在教育中,在婚姻生活中,发现这个伟大的时刻——变得负责的时刻——一般是可能的。
在高峰体验时,他摆脱了价值感、自我承认、自爱、自尊的消极方面——阻碍、抑制、谨慎、畏惧、怀疑、控制、保留、自我批评。这个特点不但是主观现象,也是客观现象,而且可以进一步从主客观两个方面描述。当然,这个特点不过是已经列出的特点和下面将要列出的那些特点的不同“侧面”。
虽然,这些事件原则上是可检验的,因为这些事件在客观上是力量和力量的搏斗,而不是力量和力量的协作。
行动是更自发的、更表现的、更单纯的(坦率的、天真的、诚实的、耿直的、真挚的、赤子般的、不矫柔造作的、不设防的、无抵御的),更自然的(简单的、从容的、不犹豫的、朴素的、笃实的、真诚的、在特定意义上原始的、直接的),更无控制和自由流露的(自动的、冲动的、反射式的、“本能的”、无拘束的、无自我意识的、无思想的、无意识的)。
真正同一性的这个侧面是如此重要,有如此多的折光色彩,要描绘和传达它是如此困难,在下述不完全同义的词中有重叠的意义:非故意的,自愿的,自由的,非强迫的,不加思量的,不审慎的,鲁莽的,无保留的,无抑制的,自我泄露的,坦白的,不掩饰的,开放的,不假装的,不虚构的,直截了当的,无邪的,非人工的,无焦虑的,信赖的。在这里暂不谈“良知”、直觉、存在认知问题。
在特定的意义上,他是更有“创造性的”。由于有更大自信且无怀疑,他的认知和行为就能够以不干预的方式、道教的方式,或以格式塔心理学描述过的灵活方式,按照它内在的、“显露出来的”条件(而不是根据自我中心、自我意识的条件),按照任务、责任(弗兰克语)或由工作自身性质提出的条件,把自身塑造成有问题的或无问题的状态。因此,他的认知和行为是更即兴的、即席演奏的、临时的、更不是由什么事物引起的,是更突然的、新奇的、新鲜的、不陈旧的、不圆滑的、非出于教导的、非习惯性的。它也是较少准备的、较少规则的、较少设计的、较少预谋的、较少练习的、较少预想的。因此,这些认知和行为都是相对非寻求的、无欲念的、非需要的、无目的的、非追求的、“无动机的”、或无驱力的,因为这些认知和行为是自然发生的,是新创造的,而不由以前引起的。
从另一种角度考虑,所有这一切还能够描述为极端的惟一性、个体性或特异性。如果说所有人大体上都是彼此不同的,那么,在高峰体验时,他们有了更纯粹的差别。如果说,人们在许多方面(在他们的角色上)是可以替换的,那么在高峰体验时角色就消失了,人们变得极少有互换性了。无论“独特的自我”意味着什么,以及它的起因是什么,反正它在高峰体验时总是更为独特的。
从各种意义上来讲,个人在高峰体验时,最有此时此地感,最能摆脱过去和未来,最全神贯注于体验。例如,这时比其他任何时候都更能倾听。由于他这时最少成规和预期,所以他能够完全倾听,而没有被拖入以过去的情况为基础的预期(过去情况不可能和现在情况完全一样),也没有被拖入以规划将来为基础的忧虑,这样就意味着,只是把当前作为达到未来的手段,而不是把现在本身作为目的。而且,由于他这时超越了欲望,所以,他也无需依据畏惧、怨恨或希望形成任何生活的成规。另外,他也不需要凭借比较此时此地有什么东西和没有什么东西,才能做出评价。
高峰体验时刻的人,成为一个更纯粹精神的而较少世故的人。也就是说,在高峰体验时,他的改变更多的是由内在精神的法规决定,而不是被非精神的现实法则决定。这听起来似乎是矛盾的或者是荒谬的,然而并不矛盾。而且,即使是矛盾的也会得到公认,因为这具有某种意义。在既不干预自我也不干预“其他”的时候,对于“其他”的存在认知最有可能;尊重并热爱自我和尊重并热爱“其他”,二者相互容许、相互支持和相互加强。我之所以能够最好地掌握非自我,靠的是非掌握,也就是依靠让它成为它自己,任其自然,允许它按着它自己的、而不是按照我们的规律生存。正如我们成为最纯粹的我们自身的时候,我们就从非我们中解放了我们自己,拒绝让它控制我们,拒绝按照它的规律生活,坚决要求按着我们内在的规律生活一样。这种情况产生的结果是,精神内(我们)和精神外(其他)就不再是极端不同,肯定不再是真正对抗性的了。另外,也产生了这样的结果,即两套法则都变成令人快乐和感兴趣的了,甚至它们二者能够整合或溶汇在一起。
可以帮助读者理解这个语言迷津的最好例子是两人之间的存在爱关系。当然,任何其他高峰体验也都可以作为范例。显然,在这种理想交往(我称之为存在范畴的水平上,自由、独立、掌握、不干预、信任、依靠、现实、别人、分离等词,全都是在非常复杂、非常丰富的意义上使用的,在日常生活的缺乏、需要、要求、自我保存,以及两歧式、两极性、分裂的缺失范畴中)中,这些意义是没有的。
从理论上而言,强调不力求式无需要方面,并且把它作为我们正在研究的同一性的中心点。处于高峰体验中的人通过某些途径变得无动机或无驱力了,特别是从缺失性需要的角度来看,更是如此。在论述这个高峰体验时,把最高、最可信赖的同一性描述为不力求的、无需要的、非希望的,即描述为超越了日常的需要和驱力的,也有类似的意思。他只是存在着。快乐已经达到,而这对于追求快乐来说,则意味着达到了暂时的目的。
己对自我实现的人做过类似的描述。现在,事事都是自愿地、倾泻式地、没有意志地、不费力地、无目的地到来的。此时,他的行动不是为了体内平衡或降低需要,不是为了避免痛苦、不愉快或死亡,不是为将来进一步的目的,不是为了自身之外的任何其他目的,即他的行动是绝对的,而且没有匮乏动机。此时,他的行为和体验成了本质的东西,是自我证实的,是目的行为和目的体验,而不是手段行为和手段体验。
因为他们觉得没有需要和要求,没有缺失,不缺乏什么东西,他们在各个方面都是满足的,所以我把这个水平上的人叫做超绝的人。他们这种“崇高的”、“极佳的”、超凡的特点,特别是他们的这种行动,已被推断出是以无所求为基础的。这些推论在理解人的这种活动上(他们当时的行动是无所求的)是很有启发作用的。例如,它对于理解超凡的幽默和娱乐理论、厌烦理论、创造性理论等,都是很有启发的。人的胚胎也是没有要求的这种事实,是高级涅和低级涅易于混淆的根源。
在高峰体验的时刻,他们通常倾向于成为诗一般的、神秘的和狂喜的表达和交流,似乎这是表现存在状态的一种自然而然的语言。同一性的言外之意是,真正的人正因为他是真正的人而可以变得更像诗人、艺术家、音乐家和先知。
一切高峰体验都可以有效地理解为利维的完满动作,或格式塔心理学的闭合,或者赖希的完全兴奋型,或者完全的释放、发泄、极点、高潮、尽善尽美、倾尽、完成等等。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未完成课题的持续活动、部分表露的心情、内部不完全通畅的运动、没有痛哭出来的悲哀、限食者的半饥饿状态、永远达不到完全整洁的厨房、有保留的性交、必须不表现出来的愤怒、得不到练习的运动员、墙上不可能改正的扭曲图画、不得不吞咽的愚蠢、不称职、不公平等等。从这些例子中,任何读者都应该能从现象的逻辑中理解到完满是多么重要,以及为什么这个观点有助于增进对于非力求、整合、放松等等的理解。完满被看作完善、公正、美,被看作是目的而不是手段。在某种程度上而言,自从外部世界和内部世界有了同型性和辩证关系(互为“因果”)的时候起,我们就接触到美好的人和美好的世界怎样彼此创造这个问题了。
同一性会受到怎样的影响呢?在某种意义上说,真正的人本身很可能就是完善的和最终的;肯定他不时地体验到了立体的定局、完满和完美。最后,却产生两种不同的结果:达到顶峰的人能够达到完全的同一性;而没有达到顶峰的人必然总是保留有不完全的、缺失的、力求的某种东西,他生活在手段之中,而不是目的之中。如果这个相关被证明不是完全相关,那么,至少可以肯定,真实性和高峰体验之间是正相关。
当我们考虑肉体的和精神的紧张以及持续不绝的不完全性时,它们不但同安详、平和、心理健康不相容,而且它们也可能同肉体健康不相容,这看起来是合乎道理的。而且,我们也有了理解这个迷惑人的发现的线索,即许多人报告,他们的高峰体验似乎莫名其妙地近似(美妙的)死亡,似乎在最强烈的生活之中也具有与其矛盾的渴望或意愿。也许,任何尽善尽美的完成或终结,在隐喻、神话或古语上就是死亡。
我们极强烈地感觉到,某种爱开玩笑的心境是存在价值之一。一个最重要的理由是,它是高峰体验时相当经常的报告,而且,研究者也可以从报告者的外部行为观察到这一点。
描述这种存在性爱开玩笑是很不容易的,因为英语在这方面非常贫乏。一般地说,英语不能描绘“较高级的”主观体验。它具有广阔无垠的或超凡的好脾气的特质,当然是超越了任何敌意的性质。同样,它可以容易地被称之为幸福的快乐,兴趣盎然或兴高采烈。它具有由于丰富或过剩而溢出的性质(不是缺失性动机的)。在这种意义上说,存在主义对于人的渺小(软弱)和伟大(强有力)都感兴趣或者高兴,而超越了统治和从属的两极性。它有某种凯旋性喜悦的性质,有时它可能也有宽慰的性质,它既是成熟的又是幼稚的。
在马库斯和布朗所描绘的意义上说,它是最终的、尤赛琴的、优美精神的、超然的,它也可以称之为是尼采哲学的。
作为规定的要素,它内在地包含有从容、不费力、优美、好运气、摆脱抑制的宽慰、约束与怀疑,和存在认知在一起的乐趣,它超越了自我中心和手段中心,它超越了时间、空间、历史和地域的观念。
在谈论它时,所用的方法和谈论美、爱、创造性智力一样,使用整体性法则。这是在这种意义上说的,它是二歧式的解决者,解决了许多难以解决的问题。它是人的处境的一种良好解决途径,它教给我们一种解决问题的好方法,这就是对问题本身感兴趣。它能够使我们既生活在缺失王国里,又生活在存在王国里,既是唐吉诃德,又是桑乔·潘萨,像塞万提斯那样。
人们在高峰体验的时刻,以及在这之后,特别地觉得幸运、侥幸、恩遇。一个并非罕见的反应是:“这不是我应该得到的。”高峰体验不是由设计安排带来的,它们是偶然发生的。
感恩感是一个普遍而独特的结果。信教的人是对他信仰的神感恩,其他人是对命运、对大自然、对人、对历史、对父母、对宇宙、对可能有助于造成这个奇迹的任何东西感恩。感恩可能转化为礼拜,表示感谢、崇拜,给予赞扬、供奉,以及其他某些很容易成为宗教格局的反应。显然,任何宗教心理学,无论是超自然的还是自然的,都必定考虑这些事件,此外,也必定重视宗教自然主义起源论。
这种感恩感非常普遍地表现为或者引导到对每一个人或每一件事的包容一切的爱,觉得世界是美好的。这种感恩感或者是为世界做某种好事的冲动,经常引起一种报答的渴望,甚至会引起一种责任感。
对于我们所描述的自我实现的人或真正的人的谦卑和骄傲,完全可能有理论上的连结。
无论是敬畏的人,还是感激的人,幸运的人对他的好运气都很难充分信任。他必然向他自己提出这样的问题:“我配得到这种幸运吗?”这些人通过把骄傲和谦卑溶合为一个复合的、超级的统一体,即通过成为在一定意义上的自豪和恭顺来解决它们之间的二歧式。骄傲并不是傲慢或偏执狂,而是带有骄傲色彩的谦卑。若不二歧化它们,它们决不会病态化。存在性感恩能够使我们把英雄和谦卑整合到一个外壳之内。
强调一个已经论述过的主要矛盾,即使我们并不理解这个矛盾,但我们必须处理它。
同一性、自我实现、自主、个别化、霍尼的真正自我、真实性的目标,看来既是一个终极目标,又是一个过渡性目标——过渡的仪式、通向超同一性道路上的一步。这似乎就是说,它的功能就是消灭它自身。从其他方面来说,如果我们的目标是东方式的——超越自我和消除自我、忘掉自我意识和自我观察,同世界溶合并与它同化,那么,多数人达到这个目标的最好途径,就是经由完成同一性,经由完成一个坚强的真正的自我,以及经由基本需要的满足,而不是通过禁欲主义。
在高峰体验时刻,我们的年轻的研究对象倾向于报告的两种肉体反应:一是激动和高度紧张、觉得发狂,喜欢奔上奔下,喜欢高声呼喊;另一个反应是放松、平和、从容、宁静感。
例如,美妙的性体验、美感体验,创造狂热之后,两种反应都是可能有的;或者是继续高度的激动,不能入睡,不想去睡,甚至没有食欲、便秘等等;或者完全的放松,迟钝,深深的睡眠,等等。也许这一点与这个理论有某些联系,但我们却不清楚其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