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雪渐厚，远城楼
马是西域的马，吃的是高原的草，流的是黑红的汗。
他们并没有沿着官道跑，因为他们知道，大批追兵骑的马，也大都是西域的马，从官道上跑，终会有被追上的时候。
燕原的马虽然背负二人，照样跑得飞快。三人快马奔驰一阵，已经远远抛开追兵，那座边城早在夜色中不见了，更别说那追兵的马蹄声了。
夜幕降临，雪更大了。他们跑过的地方，没多久雪就将他们的马蹄印覆盖了。
虽然是夜，而且下着雪，但雪原的天还微亮着。两匹马、三个人行走在雪原里，周遭被层层白雪覆盖，如同陷入无边无际白色的沙漠。如果没有方向感，根本不知道该往何处走。
“放开我！让我跟大叔坐一匹马，我跟着你们走！”司马春晴认为燕原并不会这么快放她走，但也知道并不会随便伤害她。她还是个孩子，从骨子里不喜欢燕原，倒觉得燕明如父亲般的慈爱，喜怒哀乐就写在脸上。
燕原道：“那我在这里放了你吧！”于是把她放下。
司马春晴甩掉头上的雪花，拍拍身上的雪，站在雪地里，不知所措，问燕明道：“这在哪里？”
燕明道：“这么冷的天，如此荒凉之地，周围必定有狼，想必咱们也跑了大半夜，你孤身一人不可能回去了。小姑娘，你还是跟着我们走吧，到我们那里。”
“嗯。”司马春晴无处可去，踩着厚厚的雪，积雪没过她的脚踝。
“不行！我们三个人，只有两匹马！”燕原要不是为了把司马春晴当成挡箭牌，不可能带着她骑着马跑这么远的路。
燕明道：“坐我的马吧，我走路。前面有个牧场马上到了，一会可以跟他们要上一匹。”
司马春晴也不做推辞，牵过燕明的马，把马镫的镫带重新绑了一下，镫带看起来与自己的腿长差不多，然后跃上马对燕明亲热地说道：“谢谢大叔！”
燕明拍拍马的头，道：“牧场就在前面，翻过这山头就到。走吧。”
燕明与一路上开始无语，只是看司马春晴衣袍有点单薄，且越往西行，雪越下越大，他不言不语地从马背后面的包裹中取出一件宽大的袍子，让司马春晴给穿上。
宽大的袍子把司马春晴包裹起来，在马背上就像一个大麻袋。
司马春晴笑着说：“大叔，你这衣裳也太大了。”
燕明并非搭话，燕原却嫌她烦，骂道：“叫你穿上就穿着，别那么多废话！”
司马春晴对燕原“呃”地一声吐了一下舌头，转头不理他。但不敢再说话了，怕惹了这瘟神。
三人从此无语。翻过那个山头，果然远远望见前面搭着一个帐篷，透着微微亮光。
三人加快速度，向帐篷靠近。
“守时果然二位！三个人是怎么？”司马春晴远远听到帐篷有个老汉的声音喝起，虽然也说汉话，但他的话听起来有点奇怪。
老汉话音刚结束，帐篷里一下子亮了起来。远远地透过帐篷灯光，看得出站着有近十个汉子。
燕明跟司马春晴说道：“你就在这等，过一会我们喊你，你再进来。今晚就在这里过夜。”
司马春晴点点头，表示遵命。
燕原却跃马将司马春晴一掌打下马，然后封了她几处穴位，让她动弹不得。然后把马牵了过来叫燕明骑上，再跃上自己的马，往帐篷奔去。
地上雪很厚，司马春晴又穿着燕明的厚袍子，从马上摔下来并没受伤，但她觉得这燕原实在不可理喻！她都答应在帐篷外等，绝对会在这里等，干嘛还要打她下马！
会不会偷偷过去偷听？她自己心里也偷偷一笑：“哈哈，肯定会去偷听的啦！这么奇怪！”
她越来越气，想开口骂他，发现只可张嘴却骂不出声来。原来燕原点了她的哑穴。
然后她又发现，被点的不仅是哑穴，还有连聋穴也点了，她听不到任何声音，也动弹不得。
那就只能远远看着这两个坏蛋干嘛去。不对，明老头不算坏蛋。虽然不明白干嘛，却能看到他们俩往帐篷方向去了。她不用看，想都想得到。
司马春晴心里想：“有没有盲穴，也点了去吧，让我看不到吧！”
不过她看到只有燕原一人进了帐篷，而燕明则在帐篷外守着。
至于燕原进帐篷聊了什么，做了什么，她听不到，隐隐约约的灯火也没认真去看，也不想看了。
反正动也动不了，听也听不见，说也说不得，那就想吧。
“只要不打晕，我还可以想。”司马春晴自嘲了一下自己。
她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急着要出城，原来有人在等他们。至于等他们做什么，说什么，那不关一个小姑娘的事，司马春晴认为只用想明白一件事就够了。
想着想着，她只感觉发困想睡觉，要是在城里，她早已美美地睡了一觉了。
不知过了多久，燕明过来解了她的动弹穴，让她起来到帐篷里去。
帐篷里的人已经为他们准备了热热的羊肉汤，并给燕原燕明准备了很多羊肉、美酒。
可惜燕明并不知道燕原把她的哑穴与聋穴也点了，没给她解聋哑穴，而且帐篷里的人穿着与长相很奇怪，她不敢指指点点，只有乖乖地把羊肉汤喝上，把羊肉吃上。
她悄悄地数了一下，好像是九个怪人，又好像是八个怪人。反正是好困，管它多少人！
他们喝着酒、说着话，而她实在太困了，喝着喝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他们在帐篷里和衣烤着那烧着马粪的火过了一夜。
……
第二天天亮，雪已停。司马春晴发现那九个怪人早就不见，帐篷里只剩下他们三个。
帐篷边，雪后的阳光显得更加刺眼，四周白茫茫一片。帐篷外并没有传说中的羊圈与牛圈，也没有什么牧场。
“大叔，你不是说这是牧场吗？怎么只有一个帐篷？”她并不知道雪域所谓牧场的概念，只觉得牧场应当有成群成群的马，成群成群的羊，然后再有大片大片的草场，草场被大大的围栏围起来。
燕明并没回答她的话，把怪人留下的马牵过来，把缰绳交到司马春晴手上，指着东边他们来的方向说道：“我们要继续往另一边去，你往这个方向一直往前走，跑上三、四个时辰应当就会回到边城。”
他让司马春晴独自往东走回边城，因为他们要继续西行，他认为必须让她回去，否则就可能与魏军结下不解的梁子。
司马春晴却问道：“我觉得奇怪，你们着急地出城，却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过了一夜，到底着什么急呢？”
燕明看了一眼燕原并不作声。燕原又骂道：“小鬼你话真多，闭嘴吧！不该问的别问，你滚回你那将军哥哥身边去！”
司马春晴经过昨晚与他们相处，知道他脾气虽然暴躁，而且也自私，但现在也不会伤害她，所以仍然很好奇地继续说：“是不是你媳妇跟人跑了，你急着追出城追你媳妇了？”
燕原瞪了她一眼，跃上马，并不回答。
司马春晴其实是好奇，越是不让跟，她偏要跟。她眼珠一转，说道：“这地上这边是白茫茫的，那边也是白茫茫的，全是白茫茫的一片，我走着走着走迷路了怎么办？”
燕明道：“小姑娘，你得回去了。你哥哥昨晚没追上来，肯定很着急。”他不想结这梁子。
他们远在昆仑，虽然昆仑也在魏国范围之内，而他们并不怕魏军，因为那是雪域，与魏都距离几千里之遥，魏军犯不着不远几千里来征讨他们，却得不到任何好处。
只要没有结实在解不开的梁子，征伐他们没有好处，兴师动众只有浪费兵马粮草。
但如果司马春晴不回，这梁子结定了。
多一个敌人，绝对多一份危胁。
越是他们不让她跟着，司马春晴却更好奇了，她假装害怕的样子，缩在宽大的袍子里成一坨黑团，怯怯地说道：“昨晚大叔说有狼，我怕狼！”
燕明道：“姑娘别担心，白天狼不会出来的。”
司马春晴道：“这雪下得厚厚地，狼肯定好几天没得吃了。好不容易遇到我这块香香肉，它们肚子饿，可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了吧？”
燕原不耐烦地说道：“明老头别啰嗦了，她要跟着，就让她跟着吧。”
他从来我行我素，做事并不考虑后果。燕明见主公发话了，就不便坚持。
三人，三骑，三股黑影继续西行。在清晨的阳光下，白茫茫的雪原上，拖着三个长长的黑影子。
并无继续下雪，越往西行，然而地上积雪越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