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心力给她留下的那封信,将一些两人所关心的事做了解释,虽然卓仪看了并不能完全理解,但却为此痛哭了一天。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夏心力在信中,将自己压抑的情感尽情地宣泄了出来。他告诉卓仪,其实他从第一天在校园看见她起,就被她的美丽征服了。为此,他跟踪过她,知道她住在哪间宿舍,只是很长时间也没有勇气去找她。
直到在舞场上,他鼓足勇气上前邀请她共舞,才慢慢有了点儿信心,后来才有了在河边与她的聊天以及后来两人相爱的故事。
他说在他们相爱的那段日子里,他每次的冲动,每一回掀起情欲后,都会被一种害怕美最终会丧失的恐惧消解得无影无踪。
夏心力坦言,一直以来,他都用绘画这种方式将这种恐惧消解掉。他说只有定格在画上的美才是永恒的,才可以经得起人世间的沧桑变幻,才不会随岁月的变迁而衰老。
他说每当与她相处的时候,只有用绘画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情感,自己才有一种占有感,才会对自己有信心,自己的心灵才会安宁。
其实,他时刻都对她充满了高涨的情欲,都想和她肌肤相亲,无奈每次都以失败告终,这让他感到十分沮丧。他说好像他们要相隔一段距离,才不会让他感到惊慌失措。所以,他总逃避她。
他不否认,虽然自己从事绘画工作,照例是应该竭力向美接近才对,而且自己一直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但那是在他还没有看见她之前。在和她相处之后,现实好像跟自己开了个玩笑。其实他是在用绘画这种方式来逃避一种无望的爱。
“我怎么会在美丽的东西前面感到自卑呢?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对美好的东西充满了激情和信心。所以后来所发生的事情,是我从来没有想到的。
“至于其中的原因,我一时也说不清楚,但我知道这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错。对这个问题,我曾经想努力解决的。你还记得在宾馆的那一夜吗?我精心做过准备的啊,但我仍然无法解决自己的问题,所以我只好从你的身边逃跑。”
卓仪可以从字里行间,看见夏心力激动的样子。
卓仪当然记得那个夜晚。
当时,夏心力由于“少女”系列组画的展出,在社会上已经有了知名度,他不时会接到一些画商或酒店的订单。有一家宾馆要全面装修,向夏心力订购了一批油画作品,准备挂在大堂、走廊、房间里做装饰,提高酒店的艺术品位。
在作画的那段时间,宾馆还向夏心力提供了一间房间,让他免费吃住,而作画的酬劳另计。那段时间,夏心力便在那间房间里会朋友或者和卓仪幽会。在那里,他和卓仪的神经不必高度紧张,不用担心外来的打扰。
那天是卓仪的生日,他们先是在“红顶屋”西餐厅吃饭,然后就去了宾馆的房间。一会儿,门铃响了,服务员送来了生日蛋糕和一瓶红酒,上面还插有一支玫瑰花。
在摇晃的烛光中,他们倒了两杯红酒,喝了一杯后,卓仪的脸慢慢红了起来,灿若桃花,让夏心力酒不醉心自醉,他呆呆地,无言地望着卓仪的眼睛。
当卓仪将蜡烛吹灭后,房间便响起了轻柔的舞曲。夏心力上前来拉她的手,这让卓仪的心里荡漾着丝丝甜蜜,因为以前她主动拉他时,常常会遭到拒绝。
和着舞曲,他们在黑暗中跳了起来,脸贴着脸,身体紧贴着身体,慢慢地随音乐的节奏晃动。
夏心力的头部紧贴着卓仪的肩部,听到了她“咚咚”的心跳声。跳了一曲后,卓仪出汗了,也许是他们靠得太近的缘故,又或者是太过兴奋的原因。她凑在他的耳朵边,低声说想去洗个澡,然后去了浴室。
夏心力坐在被音乐包围的床上,心中荡漾在甜蜜里,混杂着紧张、兴奋和不安。他一边听着浴室里的水声,一边心情复杂地等待着一直期待的那一刻。
浴室的水声渐渐地稀落下去了,过了一会儿,夏心力看见卓仪裸着身体走了出来。外面的灯光不断地从窗外照进来,夏心力看见卓仪耀眼的躯体,在明暗中显现着优美的曲线。虽然他不是第一次看她的裸体,但此时他仍然看呆了。
卓仪轻轻地走过来,像猫一样快速地跳上了床,她用手推了推夏心力。夏心力回过神来,也赶紧进了浴室。
夏心力出来时,感到房间里异常寂静,他好像听到了自己和卓仪的心跳声。他也像猫一样敏捷地跳上床,马上和卓仪抱在了一起。
夏心力抚摸着卓仪光洁的身体,很快就激动起来了。他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大了起来。卓仪也在夏心力笨拙的拥抱中激动起来,好像听见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夜里自己的喘息声,又看见昨日的自己在球场上奔跑而大口大口喘气的情景。但她此时还没有飞奔在路上,而是正弓着腰站在起跑线上等待着什么。
当时卓仪十分紧张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夏心力感到自己就要不行了,就要被身体内流动的洪水冲垮了,他身体的某个部分马上就要裂开了。但卓仪的身体很僵硬,所以他努力想掰开她的双腿,但没有成功。
他气喘吁吁地忙了一阵,就像是奔跑中的运动员,还没有到达终点,就在途中突然痉挛起来,他感到自己飘了起来,双脚离开了地面,又重重地摔了下来……
卓仪看完那封信后,心都要碎了。她感到一种绝望罩住了自己,但没有眼泪流出来。她不明白夏心力怎么会这么想,他所爱的一种美,那种她所拥有的美,竟然会成为他们之间的障碍。
卓仪拿了信想去找他问个究竟,但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他,夏心力没有告诉她自己的去处。卓仪跑去问他们系的老师,他们也说不知道,因为他没有去分配的单位报到。她按夏心力家里的地址去了好几封信,但都杳无音讯。
夏心力消失了。画家夏心力消失了。与卓仪相爱过的夏心力消失了。他留下的痕迹,就只有留给她的那几幅画了。
他就像一个隐士,突然在她的视野消失了,躲进了她记忆的深处,隐藏了起来。卓仪感到他的存在,却看不见他在哪里。
卓仪认为,在寂静的夜里,她肯定和他相遇过、缠绵过、争吵过。因为许小如和吴小燕都问过她怎么了,她们在夜里听过她说的梦话。
卓仪无言以对,但神情平静,只是将夏心力的那几幅画收了起来。她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像个惊慌失措的女孩儿。
慕容在叙述卓仪的这段爱情故事时,给出了自己的分析。慕容说,夏心力是第一个主动切入卓仪生活的人,由于他的介入,卓仪又切入了本来疏离了的正常生活,她的生活不再虚无缥缈,和现实隔着一层纱。
但夏心力的突然失踪,对卓仪的打击是致命的,她的生活又回到了原来荒芜的轨迹上。
慕容谈完了自己的观点后,盯着杜飞的眼睛,认真地问他对此有什么感想。杜飞一时语塞,端着的咖啡杯停在了嘴边。
说什么好呢?其实对卓仪的故事,杜飞当时只知道这么一段,也就是仅限于慕容刚说的那一部分。其余的,都是后来听慕容断断续续讲的,这是后话。
这时杜飞笑了笑说:“我也想有这么一段奇异的经历啊,可惜没有这样的运气。”
后来,慕容的手机响了。她接听后,对杜飞说:“我还有点儿事,今天就到这里吧。”
杜飞开玩笑地问她:“是不是又有哪个人要和你聊‘私人档案’呀?”
慕容边整理她的绅包,边笑着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投入了?”
杜飞说:“是吗?我给你这样的感觉吗?”
慕容笑笑说:“问你自己吧!”然后喊服务员结账。
两人走出门口,外面的自然风迎面吹来。杜飞伸展了一下身体,这时一辆的士停在了慕容的身边。杜飞看着她上车,突然问道:“刚才你说的那段,有多少是你杜撰的?”这时,慕容已经半个身体进了车里。
慕容坐好后,将车窗打开说:“哈!和你说了半天,你竟然认为我在编故事啊?下次再也不给你讲故事了。”
杜飞正想说什么,车子开走了。杜飞一个人站在路边好一会儿,虽然脑袋被风吹得特别清醒,但对刚才的那些问题,杜飞却没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