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的手触电般松开,他记得王德本坠入了地穴中……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就算地上有羽毛铺垫,肯定也必死无疑。“你,是人是鬼?”这是金戈问出的第一句话,也是最胆战心惊的一句话,因为他的确感到了事情的匪夷所思。
“啊,原来是你。”王德本似乎也刚刚反应过来,待看清金戈的面容后,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王德本问。当然,这句话中夹杂着雀跃,他就像突然看到了亲人似的,紧紧握住了金戈手,粗糙的手指把金戈抓得生疼。
这事说来话长,金戈没时间向王德本解释。但对于他的死而复生,金戈倒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然安然无恙,这实在是个奇迹。
王德本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这才把思绪拉回到那个晚上:当时,他着急追赶前面的白鹿,一脚踏空后掉到了地穴里。情急之下,他抓住了一截干枯的支撑物,可当他看清那个物体后,却发现抓住的是自己亲生儿子的尸体,王德本惊恐之余松了手。坠落的过程中他又抓到了一个支撑物,甚至还和随后落到地穴中的金戈说了两句话。但一只黑蜘蛛突然袭击了他的胳膊,剧痛之下王德本掉落下去。
说到这里,王德本重重叹口气,“当时我眼睛一闭,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可在往下掉的过程中,却突然被一张网网住。当时我万分诧异,并慌忙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整个身体被一张巨网罩住了!”
金戈听到这里也愣住了,心中的疑问更甚。只听王德本继续说下去:看到自己没死他顿时一阵欣喜,可随后的事情却令他惊恐万分,因为那张网正在缓缓收紧,当他的身体被包裹成粽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在缓缓下降。
此时的惊恐已盖过了任何时候,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息声,王德本想奋力挣扎出来,可那张网却裹得很紧,一点儿动弹的余地都没有。就在他焦急万分的时候网却突然不动了,透过缝隙看去,发现旁边有尊巨大的石雕像。
突然,那尊雕像胸部裂开个大口子,黑洞洞的,深不见底,王德本正纳闷的时候,他的整个身体却被甩了进去。伴随着沉闷的“咔嚓”声,巨型石像的口子又合上了。里边像是一个超级滑润的管道,王德本的身体急速向下坠去,他吓得屏住了呼吸,连喊救命的力气都没了。
竟然还有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金戈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王德本却心有余悸地继续说道:“等我双脚着地后,这才发现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旁边全是噼里啪啦的敲打声。我正迷糊的时候,却突然被两个长相可怕的人拎了起来!”
“什么,两个可怕的人?”金戈说这话的时候肩膀微微颤动,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
听到金戈的询问,王德本微微闭了闭眼睛,“是,可怕的人……那些人的眼珠都是红色的,身上裹着树皮等物,好像是野人。”
又是红眼珠的人……金戈心中一阵纳闷,他们刚刚到达这里的时候,也碰到过那种怪异的人。“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到这里,金戈迫不及待地问道。
王德本突然闭上了眼睛,他不再说话,苍老的眼睛里流出了几滴泪水,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那些人很粗暴地抓过我,然后把我塞到一个阴暗的地穴中,让我挖掘泥土和石头,只要稍不卖力,身上就得挨鞭子……我,我亲眼看到很多不情愿干活的人,他们的头被砍下,身上的皮被扒下做成帐幔……我,我真的非常非常害怕,只有拼命干活,然后等那些人放松警惕。”
听到这里,金戈惊诧万分,在这阴暗的巢穴之下,究竟藏了多少可怕的秘密?这时,又听王德本断断续续说了许多,大意是他假装很配合,干活也非常卖力,但他一直想找机会逃跑。就在几个小时前,他利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刺伤一个看守后逃了出来……但是很可惜,王德本在洞里怎么找也找不到出去的路,正焦急万分的时候,他遇到了金戈。
听王德本说完,金戈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们刚到这里时,曾看到小河边的红眼睛男人因失血过多不治身亡。按照时间来推算,那个男人肯定是被王德本所刺,他以为犯人逃了出去,所以就追到了小河边,没想到王德本根本就没走出地穴。而那人,也因为失血过多休克而死。
至于那人的尸体为何不见了,现在就很好解释了,底下有人发现少了个工头,于是派人查找,就在金戈等人顺着小河向下寻找出路的时候,那人的尸体恰好被他的同伴拖走。所以等金戈等人原路返回时,那具尸体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你怎么也到了这里?”王德本抹抹眼睛里的泪水,把话题转移到了金戈身上。
金戈叹气,简单说了些近况,并说布和叔叔和于洋都不见了,他正在寻找。听了金戈的话,王德本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上次有件事情还没来得及说,我想说的是——布和非常可疑。”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金戈不可思议地盯着王德本,“你没发烧吧,怎么可能是布和叔叔?”
看金戈不信,王德本有些着急,他说道:“你还记得我们进入石囚阵的时候吧?”
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金戈茫然地点点头,只听王德本继续说道:“我们虽然被那股风推入了石像中,但能透过石像的缝隙看外边的情况……当时,你们没有听到我的救命声所以全都跑进了洞里。后来,我亲眼看到从里边出来一个人,当时他背对着我,头顶还扣了顶帽子,我以为他是来救我的,慌忙大喊救命。可随后,男人却用手中的鞭子击打石像的眼睛,等到那些蓝色的虫子飞到石像中时,男人才匆忙走开。”现在想起来,那件事犹如一场噩梦,王德本咽了口吐沫,眼里满是恐惧。
“当时巴图把你救回来后,你为什么不说这事儿?”金戈惊讶之余问道。
王德本翻了下眼皮,轻轻摇头,“第一,那人的面目我没看清楚,所以不能确认是谁;第二,如果我贸然说出这事儿,那人肯定会杀我灭口,所以我干脆佯装不知,并暗中观察每一个人,后来才发现布和的疑点越来越多。比如:他经常借寻找食物离开队伍,然后鬼鬼祟祟地留下一些痕迹,或者在石头旁,或是在大树上。虽然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直觉告诉我这人肯定有问题。”
从进入沙漠到现在,金戈就没感觉到这么绝望和悲凉过,布和叔叔一直是他尊敬的草原猎人,这怎么可能?突然,金戈猛拍一下脑门,大喊一声,“坏事了!”试想一下,如果布和是藏匿在队伍中的坏人,那他刚刚并不是失踪了,而是故意离开队伍并带走了于洋。现在,自己让大家分开去寻找他,岂不是正好落入了圈套之中?意识到出大事了,金戈拉起王德本就往回跑。
周围依然是坑坑洼洼的路面,头顶的矿灯随着脚步摇摆起来,投在墙体上的影子变幻着各种形状,似幽灵在跳舞……当两人气喘吁吁赶回原地的时候,这里安静极了,一个人影都没有。
“苏小棠,巴图!”拿手当扩音器,金戈声嘶力竭地喊道。但是,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苏小棠不见了,朴振宇也不见了,所有的人都不见了!
金戈痛苦得不能自已,王德本却盯着那面白色的人皮围墙看直了眼,没错,围墙后面就是那些野人,全都是野人……“走,我们想办法离开这里!”惊恐中,王德本去拉倒在地上的金戈。
没想到金戈却一把将王德本推开,踉跄着站起来,大声吼道:“逃,我们能逃到哪里去?我他妈的要让他们付出代价!让他们还我的于洋,还我范勇,还我,全都他妈的还给我!”金戈疯了,他拿枪托死命去捣人皮墙壁,伴随着轻微的震颤声,整面墙壁发出沉闷的嗡嗡声。
金戈的疯狂举动把王德本吓坏了,他腿肚子发软,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直愣愣地盯着金戈,差点整个人就瘫倒在地上。“你个王八犊子,如果惊动了里边的野人,我们就是有十条命也得玩完。”王德本吓掉了魂,他几次欲抓金戈的手,却被他猛地推倒在地。
那些人皮帐幔比金戈想象中的要结实很多,他用尽全力捣下去竟然纹丝不动。虎口隐隐作痛,金戈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救我,救我……”突然,那个微弱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对,那是喊救命的声音。是范勇吗,是你吗?金戈一个激灵惊醒过来,“妈的,我就不信弄不开这里!”想起被困的兄弟,金戈顿时发了狠,实在不行就用火烧,这玩意儿早就风干了,我就不信烧不开这东西。
掏出怀中的打火机,随着“啪”的一声,火苗蹿了起来,金戈的身体前倾,慢慢靠过去,当那株火苗差点就到人皮墙的时候,却突然吹来一阵风,紧接着手背一阵剧痛,金戈手中的打火机应声而落。猛然抬头,他看到了一双狡黠的眼睛,如鹰一样锐利——布和的眼睛。
两人凝视良久,金戈的目光中带着疑惑、愤怒和质疑。布和的表情却沉静如水,没有丝毫的波澜。
“你把于洋弄到哪里去了?”沉默良久,金戈缓缓问道。
布和低头,点燃一支烟,轻轻吐出一口烟雾后,答非所问道:“这人皮帐幔非常结实,是用特殊的工艺制作而成。夏天能挡住潮湿和闷热,冬天,则可以抵抗严寒。这么完美的作品,你竟然要烧了它,岂不是太可惜了?”
在听到布和亲口承认之前,金戈宁愿王德本说了谎话,宁愿自己从来没到过草原……可现在,看着他那悠闲和若无其事的样子,金戈恨不得一刀宰了这个畜生!“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金戈再也无法平静,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又深吸了一口烟,布和斜瞥了金戈一眼,缓缓道:“一路之上,你对我很是关照。我本不想杀你,也不想让你来送死。但没办法,我需要你的帮忙。”
“够了!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金戈喝断了布和的声音。
“好,那我就给你讲一个故事,听完了,你也就明白了。”布和掐灭了手中的烟,闭了闭眼睛,思绪都回到了从前……
布和的父亲叫那仁,他和巴图的爷爷相交甚好,两人一起打猎、放牧。年轻的时候经常凑到一起饮马奶酒,吃手抓羊肉。酩酊大醉之时,两人便会跳蒙古舞,真是天上月圆人间好,此生得一知己足矣!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巴图的爷爷和那仁出去狩猎,那次走出去很远很远,他们为了追赶一只白鹿,竟然到了月亮湖附近。自古以来,这里都是沙漠禁地,无以计数的人从这附近失踪、消失,这是个令人胆寒的地方,踏入便意味着死亡。
或许是当年年轻气盛,两人天不怕地不怕,于是便到月亮湖附近补充水分。可就在这时,竟然又看到了那只白鹿,于是两人不顾一切地追进了芦苇丛,并来到了那个巨坑旁边。虽然底下是个未知世界,但两人还是要想冒险一试。
那次深入地下,他们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他们在地底下竟看到了成吉思汗的巨大雕塑。两人欣喜不已,以为寻到了成吉思汗的墓地。不过很可惜,地下除了那尊雕塑外,根本没有发现任何珍宝之类的东西,两人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于是决定离开。
可随后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们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劫难,就在两人准备离开时,突然被一群红眼珠的野人追杀!他们当时吓坏了,不顾一切地逃离了那个诡异的地方,可刚刚爬到地穴口的时候,天空中又飞来了许多鹰,鹰的眼睛本应该是灰色,而这些鹰却是红色眼珠。
巨大的惊恐让两人奋力反击,但终究敌不过鹰的追杀,他们都受了重伤。为了保护自己的兄弟,那仁奋力搏杀,受伤最重,也正是如此,他勉强回到草原后因伤势发炎,不久后便不治身亡了。
在弥留之际,那仁绘制了一幅牛皮卷画交给了巴图的爷爷,希望他好生保管,并希望以后有机会,能解开芦苇丛中的谜团。为了保险起见,那仁悄悄把有关成吉思汗雕塑的平面图画在了另外一张牛皮上,并将两张牛皮黏合在一起,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其中的奥秘。那仁这样做,自然很有深意:外边的牛皮卷画面观之令人胆寒,表示此地非常危险;内藏的牛皮卷则藏满了玄机,不但勾画了成吉思汗的雕塑,还勾出了地穴中的地理平面图,为再次探险地穴的人指了一个方向。
那仁死后,巴图的爷爷非常伤心,不想让任何人再涉足沙漠禁地,于是他将那仁留下的牛皮卷藏了起来。只是,那仁临死的时候将这个秘密告诉了自己的儿子布和,并说出了牛皮卷的秘密。
布和自从知道了沙漠里的秘密后再也无法安然入睡,沙漠深处的秘密像幽魂般缠绕着他,让他寝食难安。不过,虽然心中有这个想法,但布和却迟迟没有行动,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贸然前往,必定会粉身碎骨。
直到多年前,有个北京人找到了他。那人西装革履,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他找到布和,并告诉了他一个惊人的秘密:月亮湖的地下埋藏着巨大的宝藏,如果能获取,几辈子都花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