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大家被一阵阵风声以及摇摇欲坠的帐篷惊醒。众人慌忙起身,这才发现天地之间一片昏暗,整个戈壁滩变得狰狞而恐怖。
金戈的头发全都被吹了起来,其其格身上的飘带像是没了魂儿似的左摇右摆。
“好大的风啊!”于洋捂着头跑到金戈面前,扯着嗓子喊道。
因为戈壁滩是发育在沙漠地区的荒漠地貌类型,石块满地,寸草难生的戈壁滩常起风,所以风格外凶猛。此时,细小的沙砾全都被风扬上了天空,并借着风势打到人的身上、脸上,甚至是嘴巴里。嘴巴轻轻一动,便会感到满嘴的沙子直硌牙齿。
“奶奶的,这什么鬼天气!”金戈嘴里嘟囔着,看看手表,已经是上午8点钟了,可天地之间却一片灰暗,茫茫的戈壁滩像是恶魔张开的血盆大口。
布和急匆匆走过来,朝众人喊道:“可能有风暴过来,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
金戈知道戈壁滩突现大风所带来的严重后果,时间就是生命,他慌忙招呼巴图和于洋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大家手忙脚乱地弄好一切,赶起了骆驼,拉起旁边的马匹,急匆匆向前而去。
风实在太大了,整个人都感觉轻飘飘的,随时都有被吹起来的可能。马匹有些受惊,它们的蹄子不安分地刨动着,需要人死命地扯住缰绳才能控制得住。
狂风来袭,自己都有些把持不住,这会儿再死命扯着缰绳,没一会儿金戈和于洋就累得气喘吁吁,脚下似有千斤重,难以前行。
其其格和朴振宇以及苏小棠都爬上了骆驼,他们尽量将身体弓起,以抵御这突然而至的狂风。可是,随时会有沙砾突袭到脸上,苏小棠吓得半死,不时发出一阵阵的尖叫声,伴随着戈壁滩的大风吹入耳朵,简直就像是女鬼在哭喊。金戈和于洋听得头皮直发麻,恨不得用布把她的嘴巴给塞上!
虽然是清晨时分,但整个戈壁滩被昏暗所替代,天地之间一片狼藉。风越来越猛烈,大家都已经被吹得晕头转向,满嘴的沙砾“咯咯”直响,喉咙像是被刀子划过一样,有种裂开的感觉。
“我们需要找避风的地方停下来!”布和牵着骆驼,大声吼道。可是,金戈却没听见他说什么,只看到布和叔叔张大着嘴巴在喊,声音被猛烈的狂风瞬时卷走了!布和无法,只得步履艰难地走到金戈身边,边喊边打手势说自己的想法。金戈使劲点点头,现在实在不宜继续前行,必须找到一处安全之所。
坐在骆驼上的苏小棠哪见过这种阵势。狂风怒吼着从身边经过,天地之间一片昏暗,能见度仅有两三米远,米粒大小的石头疯狂地打在身体上、头上,甚至还冲入了喉咙里。她吓呆了,刚开始还嘶声喊着,到了最后,为了避免沙砾进入嘴里只得抿紧了嘴唇。内心却是怕得要命,她真担心在下一秒钟,自己就会被狂风卷走。
苏小棠使劲抓着骆驼的后背,但过于紧张和害怕还是让她尝尽了苦头。随着又一阵狂风席卷而来,她的头发被吹散了,乌黑的发丝覆盖住了整张脸庞,也自然遮掩了视线。苏小棠慌忙用手去抚,慌忙中,她被狂风卷下了骆驼背,身体轻飘飘地向后倒去!
“救命啊!”苏小棠下意识地喊了一句。可叫喊声怎能抵过狂风的怒吼声,苏小棠被甩落在地,旁边的人却毫无察觉。
从驼背上滚落下地,苏小棠的头脑发懵,胳膊和腿上一阵阵钻心的疼痛袭来,但她却顾不了这么多,爬起来便挣扎着向前跑!
“哎哟!”苏小棠刚刚站起身却又跌坐在地上,疼得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这才发现自己的脚崴了。
眼瞅着队伍缓缓离去,苏小棠摇着胳膊大喊,“别丢下我,老师,我在这里……”瞬间,声音被无情的大风卷走了。
一阵狂风刮过,苏小棠的眼睛又一次被吹乱的头发挡住,当她慌忙把头发拨开,再眯着眼睛看时,却发现老师等人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一阵阵寒意袭来,苏小棠紧紧抱住了胳膊,她哭喊着向前爬去,“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一行人缓缓前行,阵阵狂风袭来连眼睛都睁不开,金戈努力辨认着周围的环境,希望能找到一处安身之所。可是,当他再次抬头的时候,却发现其中一个骆驼背上是空的!啊,那个圆脸的女孩怎么不见了?
这一惊非同小可,金戈四处张望,周围除了被风扬起的黄沙之外,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出事了,金戈示意队伍停下。当大家发现少了苏小棠时,吓得脸色都变了,尤其是朴振宇博士,他几乎是翻滚着从骆驼背上下来,紧张地四处搜寻。
突然,又一阵狂风袭来,一块鹅蛋大小的石块被风沙卷了起来,最后狠狠击中了一匹马的屁股。这匹受到惊吓的马突然嘶叫一声,挣脱缰绳的束缚,撒开蹄子朝前跑去。于洋气得直跺脚,“马,马跑了!”
人都不见了,哪有工夫管那匹受惊的马……金戈的目光中透着焦急和忧虑,那女孩子到底在哪儿?不行,必须要原路返回将女孩儿寻回,否则她肯定会死在这茫茫的戈壁滩上。
打定主意,金戈示意大家继续前行,他则准备返回。
巴图敬重阿哈的英勇,也跟了过去,于洋也想同去,却被金戈一脚踢了回去。只听他扯着嗓子喊道:“把剩下的人和骆驼都看好咯,跟着布和叔叔快去找安全的地方,等会儿我们再会合!”金戈在于洋耳边大吼,于洋明白了金戈的意思,赶紧回头去牵骆驼,跟着布和叔叔一行人继续前行。
天地之间,狂风像恶魔般在身边呼啸着,巴图和金戈在原地站定,仔细辨认着来时的方位。风太大,吹得人睁不开眼睛,更难受的是身体,此时感觉轻飘飘的,似乎随时都有被卷起的可能。金戈努力把持着自己的身体,腰弯得像个虾米,希望能躲得过这夹杂着沙砾的狂风。
其实,队伍本就前行得很缓慢,距离苏小棠落地的地方也就几十米远,所以当金戈沿着来时的道路返回时,他看到了在风中挣扎的苏小棠。这姑娘披头散发,脸上混着眼泪和泥土,由于过于害怕,整个身体在瑟瑟发抖。或许她已经放弃了——此时的苏小棠看起来像一尊雕塑,除了飘动着的长发,她整个人都被黄沙凝固住了。
当看到金戈和巴图赶来时,苏小棠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虽然不是那种鬼哭狼嚎的声音,但金戈能体会到她此时的心情,因为苏小棠的整个脸都变形了,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此时无需多说话,金戈和巴图架起苏小棠就朝前走,三人置身在这广阔的戈壁滩中,显得极其渺小,像孤独的大雁,又像是被遗弃的野猫。突然,一阵旋风刮来,一根冲天尘柱呼啸而至,三人还未反应过来,已被风吹得连翻了几个跟头。
等再起身的时候,三人全都变了模样,有的脸颊蹭破了皮,有的鼻子撞出了血,有的腰差点被折断,大家痛得直哼哼。知道再也耽误不得,金戈慌忙扶起苏小棠继续前行,可此时却分辨不出东西南北了,刚刚从哪里来的,这会儿全然没了印象。
找了个方向试着前行,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沉重,三人心中的恐惧感油然而生——他们找不到队伍了。
金戈意识到坏事了,在戈壁滩上最危险的就是没有了目标和方位,如果真和队伍失去了联系,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就算不被大风给吹走,也会在这里渴死、饿死!一阵寒意袭来,金戈扯着嗓子对巴图喊道:“巴图,我们的方向是不是错了?”
巴图摇头,凑到金戈耳边,大声回道:“阿哈,好像方位偏了,我们向这边走走看!”
此时金戈的脑袋发昏,他顺着巴图的手指一看,是左前方的位置。他点点头,扶着苏小棠继续前行。
时间的脚步,突然变得越来越缓慢,三人的步伐也越来越沉重……狂风将三人的身体紧紧包裹起来。巴图和金戈紧紧扶着苏小棠,三人挨得很近,唯恐再出什么意外。
恰在此时,金戈隐隐约约看到前方有个黑色物体,他以为是布和叔叔带领的队伍,心中顿时大喜,走过去才发现是昨晚的那辆车子。
原来他们走到了遭遇野狼袭击的地方。吉普车静静地卧在那里,钢铁的身躯正努力抵御着戈壁滩中突然而至的狂风。
看到这辆吉普车,金戈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他快速地拉开车门并把苏小棠推了进去,随后示意巴图也进去,最后他一弯腰也钻进了汽车。随着“砰”的一声,车门重重地关上了。封闭的车厢隔断了一切,透过玻璃,能看到外边飞沙走石,狂风席卷着沙砾一波波地冲击而来,那些微小的沙砾落在车体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巨响声。
苏小棠坐在车子里,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她感激地看了看金戈,却瞅见了一双凶恶的眼睛,只听金戈说道:“女人净添乱!”
“你!”苏小棠想反驳,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果不是金戈,说不定自己就死在这戈壁滩上了,面对这个怒气冲冲的救命恩人,苏小棠选择了沉默。
“巴图,我们先在这里避避风,等风小点的时候再去寻找布和叔叔。”金戈没在意苏小棠的脸色,转头看向了巴图。
巴图点头,金戈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大声说道:“淖达塔去了哪里?”
提到淖达塔,巴图的视线透过车窗向外望去,怒吼的狂风中,或许有双坚韧的翅膀在飞翔,它们不会惧怕狂风骤雨,因为它们是鹰神——天空的统治者。
时间真是难熬,看着手腕上的秒针不紧不慢地走着,金戈心急如焚。他们躲到了汽车里避风,不知道于洋他们去了哪里,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金戈满脸焦急,巴图的脸上也透着隐隐的担心,而苏小棠,她还没有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呆愣愣地望着车窗外的景象,紧抱着双臂。
坐在车厢内,只听见无数的细砂石被风刮得“沙沙”作响,除此之外,视线内还多出许多矮小的植物,这些植被连根拔起飞上了天空,树身瞬间被风儿撕成了几段,有的向东,有的向西……植物的残肢断臂被狂风狠狠地卷起来,忽上,忽下,像极了灵魂在跳舞。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势渐渐弱了下来。金戈顿时大喜,他试着推开车门,探头望去——狂风果然弱了许多。抬眼一看,昨晚死去的野狼有的被挂在了树枝上,有的挡在了石缝间,僵硬的躯体被埋在了沙土中。
再看看眼前的汽车也是一片狼藉,车身上的油漆竟被剥了个精光,像极了千疮百孔的尸体。
“阿哈,现在风小了,我们马上去找布和叔叔。”巴图扯着嗓子喊道。
金戈点头,三人离开车子继续前行。
风暴退去,茫茫的戈壁滩又恢复了它本来的面目。当视线能再次触及远处时,天地之间又一片苍茫和空旷。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中午时分,苏小棠的脚踝肿得跟包子似的,彻底没法走路了,金戈只好将她背起。体力透支到了极限,金戈嗓子里直冒烟,身体摇摇晃晃,随时都有摔倒的可能。
没有水,没有食物……当金戈瘫倒在戈壁滩上的时候,他抿了下干裂的嘴唇。
苏小棠幽幽的声音传过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还连累了你们,对不起……”低低的声音里夹杂着细细的哭泣声。
金戈睁眼,没哄也没劝,只是闷声说了一句,“省点眼泪吧,那可都是水……”苏小棠听了这话,竟然破涕为笑了。
三人无法继续前行,巴图手搭凉棚看了眼天空,随后从怀中掏出了哨子,随着急促的“嘟嘟嘟”声,一只雄鹰突然出现在蔚蓝的天空中,展翅三尺,灰亮的眼睛望着戈壁滩上的主人。随后,它以最快的速度俯冲下来——淖达塔来到了巴图身边。
昨晚和草原狼搏斗,淖达塔的翅膀受了点轻伤,巴图先帮它检查了伤口,看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他将头贴在淖达塔的翅膀旁边,轻声低语,“淖达塔,我最好的伙伴,草原上的巴图迷失了方向,布和叔叔不知道去了哪里?你能找到布和叔叔吗,你能带领他来到我身边吗?”
看到这个草原小伙子对着鹰喃喃自语,苏小棠不禁有些惊讶,暗道,鹰再聪明也只是个动物,它能听懂你说的话吗?白费力气。
巴图说完后,他的胳膊振臂一挥,淖达塔突然直入云霄,伴随着凄厉的“唳,唳”声,它又消失在了茫茫的戈壁滩上空……坐下来,巴图轻轻闭上了眼睛。
看到淖达塔飞上了天空,金戈也闭上眼睛养精蓄锐,虽然肚子“咕噜噜”直叫,身体酸痛,但却没有丝毫办法,唯有耐心等待布和叔叔的到来。
看到他们两人都闭上了眼睛,苏小棠急得直喊,“我们还走不走?难道要在这里等死啊?”
“省点力气吧,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淖达塔去搬救兵。”金戈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
听了这话,苏小棠抬头望望天空,轻轻摇头,“你们竟然把全部的希望放在了一只鹰身上,这简直就是白痴!你们想在这里等死,我可不想,我要继续向前走,我要去找老师。”说话间,苏小棠站起身想离开这里,可身体还没站稳,却又“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她揉揉红肿的脚踝,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姑娘,你还是省点力气吧,否则第一个死的就是你……”金戈努力撑开眼皮,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话。
苏小棠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胡乱地抓挠着旁边的沙土,然后恨恨地朝远方撒去,“我恨这个鬼地方!”突然,苏小棠眼前一晃,她看到了清澈的泉水和苍翠的树木,甚至还有芦苇和骆驼,它们就在不远处……
这个发现实在是太及时了,水,此时是多么需要一口水!苏小棠不顾脚疼,站起身向前扑去,身体又摔倒在坚硬的土地上,她张着干裂的嘴唇,嘶哑着嗓子喊道:“水,前面有水……”
金戈和巴图费力睁开眼睛向远处望去,茫茫的戈壁滩上哪来的什么水?再看看苏小棠,她双手深入坚硬的土地中,正在匍匐着前进。
茫茫的戈壁滩上经常会出现沙市蜃楼,难道这姑娘眼产生了幻觉?金戈费力起身,上前一把抓住了苏小棠的双腿,大喊一声,“那是沙市蜃楼,你千万不要过去!”被人扯住了后腿,苏小棠急得额头直冒汗,她不管不顾,继续挣扎着前进,认定不远处就有碧蓝的水潭。
经过一晚的折腾,此时,金戈饿得眼冒金星,身上半丝力气都没有了。又看苏小棠不听话,他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她面前,哑着嗓子低语,“前面没有水,你,你不能去……”
一团暗暗的影子挡在面前,苏小棠抬起一张脏兮兮的脸,眼睛里闪着泪花,“让我过去,我要喝水,水……”金戈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顿时一阵难过。他侧过身体,抬手指向远方,努力提高了声音,“你好好看看吧,远处除了沙子和干裂的土地什么都没有。”
苏小棠揉揉眼睛,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又恢复了正常,的确,远处什么都没有,依然是茫茫无际的戈壁滩。
夜晚,戈壁滩阴冷异常。可到了白天,却又是炙热无比,太阳像火炉似的烘烤着大地,仿佛把人们身体里的水分都抽走。巴图和金戈抿了下干裂的嘴唇,眼神不约而同地望向天空——如果淖达塔能找到布和叔叔并引领他来这里,那三人便有救了;如果淖达塔没有找到布和叔叔,即便不被渴死,戈壁滩寒冷的夜晚也会把他们活活冻死。
苏小棠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嘴唇裂开了几道血痕,嘴巴像失了水的小鱼似的一张一合,蚊蝇似的声音喊道:“水,水,水……”
一切的一切都寄托在了淖达塔身上,它真的能找来布和叔叔吗?金戈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他想起了刚刚苏小棠的那句话:把希望放在一只鹰身上,你们简直就是白痴!
可是,即便想走,他们也无力迈动步子了,体能到了极限——腹中饥肠辘辘,伤口隐隐作痛,喉咙里像冒烟似的难受。此时的他们,唯有等待,等待淖达塔的消息,等待布和叔叔过来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