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还得从“黄望宗”伯益开始来说。之所以给伯益以“黄望宗”的庙号,是因为他一直望着君主之位,并且距离帝位曾经非常近,但最后却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亡国君主。
金庸先生在《倚天屠龙记》中写道,华山掌门越众而出,要挑战张无忌,说了一段话,用了一个词。这个词就是“见贤思齐”,并由此让张无忌想到“见死不救”胡青牛,并想起了鲜于通曾经害死胡青牛的妹子胡青羊。而我这里提到的这个“望”字,就跟“见贤思齐”有关。
记得小时候老师让我们写作文,有一个题目叫做《长大后我要……》,或者叫做《我的理想》,要求学生写出自己长大后要做什么。于是学生各显神通,有的说要做科学家,有的说要做文学家,有的要当总统。也有比较爱国的,说长大要去打小日本,甚至要把小日本的花姑娘OOXX。还有惊世骇俗的,说要做希特勒。总之,“我有一个梦想”,人人皆有不同。但一般很多小朋友长大之后,就忘了自己从前说的话,或者一笑置之。
中国人是讲理想的,从古以来都讲。一般人长大要当官赚钱,书生长大要做有道德的人,王阳明长大要做圣贤,项羽和刘邦想取代秦始皇,这都是津津乐道的故事。而最为儒家所称道的,就是做一个有道德的人,圣贤不算,一般人做不起,也只有王阳明有那个胆量。而做一个有道德的人,起因往往是见到前人或者当今某些人有道德,感到崇敬,这个就叫“见贤思齐”。
伯益就是一个见贤思齐的人。他也是黄帝的后代,又因为父亲皋陶的关系,很早就混迹在朝堂之中。今天看到尧帝,很伟大!明天看到舜帝,很崇高!后天看到大禹,很光荣!外天看到自己老爹,很正确!伯益只差没有说一句,“我虽然不是圣贤,但曾经跟圣贤打一个地铺。”
没错,伯益完全说得起这句话,也由此让伯益一直以来,就有一个梦想,要做尧舜禹皋陶那样的人,为普天下民众所拥戴。
伯益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老早就跟大禹一起去钻河沟,其乐融融,跟大禹同志建立了深厚的革命感情,混成了铁哥们儿。终于有一天,他老爹死了,大禹说,你爹死了,你来吧,伯益就成了继承人。为此,伯益很感谢铁哥们儿大禹,让自己有了成为下一个圣人的机会。但是,他不明白的是,他这个铁哥们儿根本就没打算真正让他上台。而他却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整日憧憬着,期待着,等待着铁哥们儿嗝屁那天的到来。然后他的铁哥们儿真的嗝屁了。他按照舜帝和铁哥们儿大禹商量好的剧情,谦让了一下。然后他就发现,这一谦让不得了,把自己的理想给谦让没了。
其实伯益坏就坏在他有个理想化的老爹。他老爹是一个比他更加见贤思齐的人,而且他老爹不仅见贤思齐,还有见贤思齐的资本,能够拿出一手来。所以他老爹对某些事情很纠结,不知不觉把他培养起来,不是为了把他培养成祖国的花朵,而是为了把他培养成他老爹自己的花朵,为他老爹的理想服务。偏偏伯益在这个问题上,依旧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以为他老爹做得很正确。于是“长大后我就成了你的棋子”,伯益决定全力跟他老爹一起打拼。他和他老爹都被尧帝挑中了,认为他们有本事。也就是这时候,他们结识了大禹。决定跟大禹一起,把三个人的理想绑在一起,你唱罢我登场,相继做做男一号。
为此,伯益屁颠屁颠跑去跟大禹治水,并由此混成了铁哥们儿。大禹也仿佛兑现了他的承诺,先后让他老爹和他做了接班人。老爹没接成班,似乎终于可以轮到他了。但他没有发现,大禹扶他老爹上位本就是一个阴谋,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他上位。
于是,伯益感到很受伤。男一号被人半路抢走,这种感受是很不好受的。伯益不想放手,于是他纠集东夷族的兵力,要跟夏启讨一个说法。但很快他就更加受伤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夏启竟然能够纠集起更多的兵力,而且同样其中也是东夷族的。最终,伯益只得黯然离场,朝廷注定不属于他。
如果没有夏启,如果大禹不着力培养夏启,恐怕伯益也就如此上位了。他或许会度过一个平凡的君主的一生,他会象尧帝一样凭着热情做事情,但他不会有尧帝那样的胸怀,他更没有舜帝和大禹的英明,最终他会稀里糊涂过完一个君主平凡的一生,他不会让自己的百姓觉得特别难过,也不会让自己的百姓觉得特别开心。但偏偏有了夏启,又有了大禹培养夏启,他失落了。
可以说,从一开始,朝廷就不适合伯益。这同样是由他的性格决定的。他知道做圣贤很拉风,他却不知道圣贤为什么拉风。在他对圣贤只有表面认识而没有深刻理解的时候,他奋不顾身投入做圣贤的大业,也同样奋不顾身置百姓的想法于不顾,一味由着自己的感觉来,一味做老好人,见到谁都点头哈腰,见到谁都献出廉价的爱心。但他不明白,没有人希望得到他的尊重,也没有人希望获取他的爱心。因为没有人会希望得到干巴巴的尊敬和爱心。没有人会活在某个人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的理念之中。
没有人会在意他这样一个没有棱角的人,也没有人会拥戴他这样一个跑龙套的。如果还有某些人为他奔走的话,那只因为这些人跟他一样,空有热情,而不知道如何去做;空有幻想,而不知如何去实现。他如果做君主,势必会带着百姓生活在火上之上、薄冰之上、沸鼎之上,因为他缺乏应有的判断力。
最终,黄望宗伯益用一场失败的战争失去了他本来合法的地位。而在战争之前,诸侯不来朝拜他,全部跑去朝拜夏启。这是中国历史上最讽刺的一件事情。他跟舜帝和大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永远不是主角,甚至连配角和龙套也不是,他只是政治大鳄所操纵的木偶。离开了牵线的手,他就失去了活力。
史学家对此难置一词。因为中国的史学家在此失语了。中国的知识分子一直信奉得道多助,也一直信奉有德者居之。但偏偏在伯益跟夏启之间,他们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论支撑点。他们到死也不明白,夏启是如何完成家天下那个高难的技术活的。
而在此我们已经找到半个原因:夏启的对手太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