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修身和科学化管理之外,帝喾还继承了黄帝朝和颛顼朝的一些举措,“取地之财而节用之,抚教万民而利诲之,历日月而迎送之,明鬼神而敬事之。”“取地之财而节用之”,涵盖了颛顼的“取材”和黄帝的“节用”。“抚教万民而利诲之”,是对颛顼的官办教育的继承。“历日月而迎送之”,是对“天地之纪”和历法的继承。“明鬼神而敬事之”,是对颛顼发明的鬼神说的继承。这其中,“抚教万民而利诲之”“明鬼神而敬事之”两条,跟颛顼最早的发明有所差异。
在官办教育中,颛顼注重“治气”,也就是淳化风气,以道德为先。而帝喾注重“利诲”,也就是把道德与人们的利益相结合,说明道德为什么是需要的。这实际上是对颛顼“鬼神”哲学的一个反思。道德本身,不是“天意”,而是“人意”,帝喾将道德从神坛上解放下来,让道德更加和蔼可亲,跟他一贯坚持的实践态度是一致的。
而既然帝喾要宣扬自己的实践哲学,那么颛顼道德的出发点,“鬼神哲学”,也就不合时宜了。在帝喾看来,世界上固然有鬼神,“天意”也有可能产生道德,但道德要传播,单单依靠虚无的“天意”和“鬼神”,是不能保证人们都遵循道德的。作为一个君主,应该做的是拿出实打实的证据让老百姓信服道德,而不能单单用虚无飘渺的“天意”“鬼神”来说话。因为“天意”是难测的,“鬼神”也看不见,只有利益才是可以看见的。
由此,帝喾又创造了一个第一。也就是在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将道德跟利益联系起来,让道德从利益出发。但结合帝喾的“大公无私”和“以身作则”,这种从利益出发的道德显然又跟后世的“利益至上”的道德有着显著的区别。帝喾所创立的立足于利益基础上的道德,应该包含着两个层面的意思:第一个层面,因为利益,所以有道德;第二个层面,为了道德,不能盲目追求利益。而这种道德观,无论在帝喾之时还是今天看来,都是触及到道德本质的道观观,一直到今天,这个解释还是有关道德最好的解释。
从利益出发来理解道德,这让道德在推行过程中阻力减小了很多。因为从利益出发来解释道德,道理浅显了很多,也更加容易跟百姓形成沟通。道德得到了各民族的遵行。
这样,颛顼发明的“鬼神”就被帝喾解构了。但一个聪明的政治家,如果只有解构而没有建构,那他的政治将是失败的。帝喾在解构的同时,也根据政治现实进行了建构。“鬼神”被他请进了祭坛。既然颛顼说“鬼神”是重要的,帝喾没有必要说“鬼神”不是重要的,那样会让老百姓感到无所适从。而最好的方式,就是把“鬼神”供起来,给予“鬼神”必要的尊敬,却不让“鬼神”出来说话。
除此之外,帝喾还有一个第一,那就是第一个使用了系统化的音乐和舞蹈。传说他制作了《九招》《六列》《六英》等乐曲,并使用鼙鼓、钟、磬等乐器一起演奏。同时他让64个身着彩衣的舞女随歌跳舞。传说帝喾歌舞之时,凤凰也歇到了帝喾的殿上。
这个传说说明,帝喾的时代,还是一个人***的时代。因为音乐和舞蹈本身,就是张扬人性的。帝喾在歌舞升平之中居然还能成就太平盛世,这正说明,帝喾大规模使用音乐和舞蹈的目的不是享乐,而是让臣民有一个别开生面的生活境界。
音乐和舞蹈是一个双刃剑,在明主那里能够淳化风气,张扬人性,而在昏君和暴君那里能够乱国扰民,由此可见一斑。
总计帝喾为君主的时代,是一个君主以身作则、大公无私,延续了黄帝颛顼的盛世,并且有所发扬的时代。帝喾朝几乎没有爆发战争,呈现出欣欣向荣的景象。不过帝喾朝也有一个弱点,那就是做得多而说得少。“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这对于一个君主来说,自然是一个好的作风。过错都归自己,功劳都归别人,更是一个道德的典范。但对于国家政治来说,这却不是一个好兆头。因为只做不说,行动往往都会被人曲解。即使因为帝喾的声望旷古绝今,没有人在背后说坏话,但其他人以帝喾的名义对道德和政治进行歪曲解读却是更加容易了。所以在帝喾死后,出现了九年的思想之乱。而最终的结果,就是继承帝位的帝挚不能正确领悟帝喾的立朝精神,所用非人,最终不得不黯然下课。
帝喾死于公元前2367年,在位70年。他死后,长子帝挚继位。
帝挚是帝喾的妃子常仪所生,生于公元前2409年,卒于公元前2352年。继位那年,帝挚42岁;下台那年为53岁,死的时候为58岁。无论从在位时间还是寿命来说,都是黄帝朝最为短命的君主。
帝挚在帝喾所有的儿子中是长子,因此帝喾根据黄帝朝的传统,在帝挚长大以后,将他分封到东夷鸟族。而这个分封本身,就预示着帝喾决定将君主之位传给帝挚。因为在此之前,少昊、颛顼和帝喾,都是在东夷族起家。有了东夷族的强大后盾作为支持,帝挚在帝喾死后登上帝位也就顺理成章了。
但帝挚继位后却面临着一个难题。那就是历经少昊、颛顼、帝喾、帝挚四朝都在东夷发迹,东夷已经成为天下最强大的部落之一。一个部落长期批量生产君主,这也就让这个部落内部的腐败逐渐成长起来。到帝挚被分封到东夷的时候,帝挚实际已经不能控制东夷的局势了。由于帝挚在气质上和道德上都不能跟少昊、颛顼和帝喾相比,所以帝挚在这些腐败势力成长起来之后,也被这些腐败势力腐化了。
帝喾一死,帝挚就在东夷族的腐败势力帮助之下,开始解构帝喾朝的道德和文化。这种从部落利益出发进行的道德和文化的解构,是跟帝喾朝的立朝精神背道而驰的,同时也必然造成其他部落对此强烈的反对。更加重要的是,无论从气质上、道德上还是能力上来说,帝挚都跟黄帝朝其他君主逊色不少,在他带领之下的东夷族腐败势力没有那个能力从哲学上、道德上和文化上真正形成解构,就更加不用说建构了。一个无德无能的君主试图改变一个受到广泛拥戴的君主的立朝思想,在当时的时代环境中,君主的地位还没有后世那么不可动摇,其结果也就可以想见了。
帝挚对于自己的整治前景,还是比较清楚的。但为了推行他的腐败政治,他必须有所作为。于是他开始寻找自己的同盟军。跟颛顼作战失败的共工族就成为他的同盟。这时候共工族的部落首领叫做孔壬。传说中这个孔壬是个奸诈小人。不过在我看来,孔壬介入黄帝朝的政治,其本人未必是坏人,但他要在道德上和政治上重新洗牌是一定的。
颛顼、帝喾两朝,在推行礼法上不遗余力。尤其是帝喾朝,由于他以身作则大公无私,并且采取了柔性政治,在新道德的推行上较颛顼更为成功。但无论他有多么成功,那些从前在贵族政治和贵族道德中受益的旧势力都不会死心。他们必须在帝喾死后寻找代理人。以共工之乱来说,从本质上还带有一种反对武力,反对道德杀人的意味。所以这些前代的失败者并不完全代表腐败者的利益,相反,他们是为了让道德更加完美。但从某些方面来说,“敌人反对的我们就坚持”,这是后世很多遗民走入的误区,在当时孔壬等人可能也没免俗。
无论孔壬怀着怎样的目的,自从他参与了帝挚朝的政治之后,帝挚朝的政治格局就演变到让天下人感到陌生反感的地步。甚至原来支持帝挚上台的东夷族腐败势力,恐怕都会感到寒心。因为东夷族的崛起,从根本上说,正是来源于少昊、颛顼和帝喾三代的经营。现在帝挚要完全否定三代,也就是从根本上挖掘东夷族的墙角。在这种形势之下,东夷族不得不放弃对帝挚的支持,跟反对帝挚的唐部落等联合起来,共同维护三朝的成果。
这期间,东夷族的转变是需要时间的。而东夷族一日不转变,帝挚的地位一日就是稳固的。就算东夷族转变之后,帝挚作为君主也可以挣扎一段时间。只不过现在帝挚的身边,就只剩下共工族一个支持者,其他的部落都已经决定抛弃帝挚。苦撑一段时间之后,由于百姓久已厌倦战争,双方都不能开战,所以最后只得和平解决。帝挚大势已去,不得不接受退位的现实。而唐尧则因为受到拥戴而成为君主。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帝挚即使不是贤明的君主,也一定是仁爱的君主。他在自己还有实力的情况下,选择将天下拱手相让。跟后世的君主相比,帝挚即使比不上吴越钱俶的佛心,至少可以跟刘璋和刘禅这样保全百姓力避刀兵的君主相媲美了。
不过后世为了突出唐尧的伟大,刻意将帝挚塑造为一个凶顽的人,这就是历史经过深加工之后给我们留下的谜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