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每晚血气运行至手少阳三焦经时,便会气血逆转反覆毒发。我这个人最怕痛了,也受不了看别人痛,你行行好喝了它吧,喝了就不会那么难受了。”施佰春将碗递了上去,哪知欧意如一手隔开。
两个人才碰这么一下,双手便黏在一起,双方互运巧劲谁也不让谁,欧意如原本武功高出施佰春不知多少,却因为如今重伤在身,稍稍逊了施佰春一筹。结果药就在这一来一往间不慎被推了出去,珍贵的药汁尽数泼到地上,碗也落地碎了。
“你这个人真是无可救药!”施佰春心血被糟蹋,气得和欧意如打了起来。
刚开始双方你来我往拳脚扎实用足了力,但施佰春不想伤人,几次见欧意如蹙眉忍痛便收回招式,结果自己被打得落花流水,脸也被扇了一掌,疼得她哇哇叫。
突然,欧意如“哇啦!”一声喷出大口鲜血,额间冷汗直流。施佰春见况立即停下招式担心地向前探望,看来欧意如又毒发了。
“还有一点药。”施佰春跑去将锅中最后的那半碗药倒来,强扳开欧意如的嘴,往他咽喉灌下去,欧意如浑身绷得死紧,连呛着了也分不出半点力将它咳出来。
这身可怕的痛,像落入了滚水中,每寸肌肤都受水火烧融之苦,而腹内骨内又似有千万根凿子狠狠地同时敲凿。好个想活活不成、想死死不了。这滋味,他改天绝对会十倍对那人奉还。
慢慢地,背上有股纯正真气灌入,迅速化了方才他喝下的那半碗药,引着药力游走四肢百骸。
他狐疑地睁开眼,意识朦胧间,又见到了那对水雾盈盈的桃花杏儿眼,也见到了那张洗干净后面如桃花一般娇嫩的脸庞上,流露出的那份担忧之情。
“没事的,我替你渡气。”施佰春轻声说着。
不甚喜欢贴身相近,当施佰春的手靠过来时,欧意如还来不及想,几根细针又扎上了施佰春手背。
施佰春垂泪着苦笑,说:“你要扎,等过了这关我再让你扎,不躲不闪的成吗?”
真气不停灌入,直至夜半不歇。
欧意如始终无法了解这个叫作施佰春的人究竟怀的是怎样的心思。
明明,她肿了嘴角还渗着血丝。
明明,就晓得喂她影子针的自己多么狠毒。
为什么每次在他毒发的时候,她却只想着要救他?
为什么,要对他如此温柔……
满室馨香,蛰伏在体内的毒压制下来后,欧意如被一股奇异的香味唤回了神智。
身旁躺的那个人似乎睡了过去,欧意如翻身一看,只见那人湿了的黑色发丝贴在温润平滑的脸庞之上,细细的汗水布满额头。这人竟耗费无数真气,助他渡过毒发之苦。
青楼的脂粉香由被褥中透出,原本野俗的粉味却让一股清新的药草香所取代。异香是从这人身上传出的,奇特的是这股味道不令他反感,淡淡的香味若有似无,窜入他的鼻腔,让他起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
看着这清眼眉俊秀、面若芙蓉、唇若涂丹的少女,欧意如忽感心绪一动,原本竭力压抑的剧毒迅速退去,紧接而至的是一股荡惑人心的绵绵波涛。
“又来了。”欧意如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本想舒缓体内陡然升起的燥热,却没料到吸入鼻腔内的尽是这人身体散发出的异香,下腹一热,身躯瞬间一颤。
紫豪丹,服下之后,十五月圆日后始发。入夜月升先是遍体剧痛,疼痛平歇后毒性蜕变,迷乱心智催情荡欲。
如此反覆折磨,剧毒缓缓侵蚀五脏六腑,性命随月缺而递减,直至毒性入心毁损神智,月朔之日七窍流血身亡,不过十五天。
血衣教的魔头皆如萧,那个与他有不世之仇的人,用下三滥的手段趁他不备,对他落了这种无人可解的药。不仅要他生不如死,更是要折辱于他。
毒发他忍得过,但情动则难捱万分。他自幼即不喜与人亲近,对男女之欲也厌恶万分。皆如萧下毒将他劫离京城以后,曾经随地找了个青楼女子与他亲近,那名女子才解了他的衣裳就被他所杀,因为黏腻恶心的肤触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皆如萧,我总有一天会让你偿还这一切。”
燠热难当,欧意如起身倒了凉水喝。然而即便把整壶水都灌进腹内,热流仍没有消退的迹象,一直盘踞体内不散。****无处可宣泄,积在胯处,焚烧全身。
十多天来欧意如皆是强压药性,就算到最后经脉逆转痛苦难当,他也绝不会遂了皆如萧的意。
喉头一阵腥甜,欧意如将血味强压下去,这时手中力道不稳,一掌捏碎了手中瓷杯。桌上烛火受劲力所灭,厢房内陷入黑暗,只有长廊外的绛灯光芒透过窗纸淡淡透入房中。
破杯之声引得浅眠中的施佰春清醒过来,她问道:“怎么了?”
欧意如回首,只见这人一双春水般的眸子定定地瞧着他看,乌黑发亮的眼神带着些许疑惑,询问着他。
施佰春见欧意如不答,迳自下床替他把脉。
脉门被扣原本是习武之人最忌讳的事,然而欧意如却忘了挣脱开施佰春的手,也忘了该喂对方几根影子针。
“咦?”施佰春诧异地抬头望向欧意如。“美人,你到底是中了什么毒,怎么这么奇怪?”
“美人?”欧意如不悦地眯起眼,手腕挣脱,施佰春肩上立即多了几根发着银光的小针。不过这回针是扎在衣服上,力道稍浅,入肉不到一寸。
“唉呦,你就真的是个大美人嘛,不然你要我叫你什么!”施佰春跳开了去,连忙拔针。
见施佰春那气急败坏还带了丝孩子气的温润脸庞,欧意如不知怎么地喉头一干。
这个人,和他以前所遇过的完全不同。他怎么觉得,这人应该是可以相信的?
药力在激荡,欧意如思绪翻涌无法克制。若是平日他根本不会容许任何人近他的身,然而这人却恰恰在这缺口处堵上了她,让他迷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