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霁眼光深沉,慢慢地把身体放松,靠回椅背,桌案挡住的右手上拇指中指慢慢地搓捻着。片刻,鄢霁淡淡道:“继续说。”
带着清新的竹子的气味儿的微风轻轻地荡进来,桌案前笔架上整齐地悬着一排十几根长短不一的毛笔齐齐地轻轻一晃,几支笔头还是湿濡濡的,洗的干净,挂着半滴冰凉晶莹的水珠,折射着璀璨的光彩,轻悠悠地一颤。
胡安一五一十地把当天的事情悉数交代了个清楚。他现在也后悔不迭,有人在公子面前告了他一状,说他有意放跑了三公子。公子派人到涴州一问便清楚了当日他与苏府、央中军驻涴州防御营、禁卫军十二卫的冲突。严刑拷打之下,他撑不住便招了。
鄢霁金昱静静地听着,不错漏任何一个字。杭离,杜嫣,涴州,一条线慢慢串在一起,巧,真是太巧了。
胡安隐去杭震中了神仙散一节,把剩下的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讲完。话落,杭震怒道:“四少爷,这件事,您是不是要给我一个交代?”
鄢霁失笑,反问:“什么交代?我为何要给你交代?”
杭震一噎,一顿,气道:“好!那我便说明白。其一,胡安是我的人,您越过我去,招他为您效力,究竟何意?其二,因为您的计划,胡安与苏府产生冲突,令杭离顺利上京,阻了我夺嫡的筹划。当初您可是承诺过,不会干涉我个人事务,必要时会为我夺得岭南世子之位提供支持,难道转眼,您就看中三弟了么!”
“呵,”鄢霁轻笑一声,转眼看向金昱,笑道,“玄辰,听见没有,他说我设计让苏家投靠你们策应,苏家家主找金世伯了么?”
“哈哈……”金昱大笑,摇头道,“没呢,苏家现在老实得很。昭铭,你什么时候把苏家也收为己用了?”
杭震脸色一变,鄢霁竟然当着金昱的面如此不顾忌地提及,难道真是与他无关?他还打算借着此事发作,多得几包神仙散呢。
鄢霁面色突然一沉,眯着眼睛盯着胡安,冷声道:“你说是杜嫣传的我的命令,可有凭证?”
“这。”胡安一豫,摇头道,“倾蝶姑娘说她随着苏府南下,不好带多余的东西,并无凭证。”
“那你如何认定是杜嫣呢?”
“当时全涴州都贴上了倾蝶姑娘的画像,的确有几分相似。而且她的眉眼身形,与在京城蒙着面纱之时无二。况且,她,她知道公子的情况……”
胡安说的隐晦,鄢霁一默,手指慢慢搓捻着。
沉默片刻,鄢霁微微前倾了身子,声音一低,又问道:“那么,你见到她时,她身上伤势如何?”
杜嫣还活着么?鄢霁心底一紧,受了那样重的伤,投河……
胡安认真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倾蝶姑娘未曾受伤。”接着补充道,“她开始说身上有伤。但是小的看她面色红润,行动谈笑自如,脸颈手臂上均无伤痕,不像受伤的样子。后来她也说,都是演戏而已……”
“够了。”鄢霁眼睛一闭,身子往后一靠,淡淡道,“你被人骗了,杜嫣伤得很重,你见的那个不是杜嫣。”
不是,不是杜嫣。只凭着封朗所说与苏家人搏斗时受的伤,她身上的伤口就不是十天半月调理得好的,何况落水后水下的沙石枝桠杂物?哪怕侥幸逃得一命,也不会十几天便面色红润行动自如。杜嫣,终究还是死了。
胡安脸色刷地一白,随即眼睛一亮,好像溺水的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急道:“不,不可能!她身上还带着鄢家特有的焰火弹。行动之前,她朝窗口放了一颗,说是要通知苏家……”
一旁金昱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不小,轻蔑地吐出两个字:“糊涂。”
鄢霁看向金昱,金昱接着解释道:“毕莘回来说,倾蝶投水以后,封朗急疯了,差点把苏府给掀了。之后沿着那一段,见人就发焰火弹。”
后面的已不必说,鄢霁点点头,对着杭震道:“杜嫣七月初七投茉凌江而死,你家下人不知道被谁骗了,莫要赖在我头上。”
杭震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做戏?这戏做的也太真了些!只怪胡安……杭震想着心底又是一阵火气,抬脚又踹在胡安身上,骂道:“混账!……”
“我说过……”鄢霁淡淡地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含着股威严,让杭震蓦地停下,“你若是要教训下人,不必来我鄢府里寻晦气。”
杭震脸色一变,抬起的脚讪讪地放下,应道:“四少爷说的是,这次……”
鄢霁“嗯”地应了一声打断,抬眼看向杭离,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我得了两件东西,不知杭二公子可否帮着瞧瞧那个更好?”
杭震心下一突,心道不妙,却也只好赔笑道:“荣幸之至。只是不知四少爷得了什么好东西?可否让杭某看看?”
“拿出来不方便,我与你说就是了。”鄢霁半眯着眼睛温和地笑道,“是两把刀,一把太利,一把太钝,依杭公子只见,哪把更好?”
“……”一滴冷汗渗下,杭震长吸一口气,深深作了个揖,沉声道,“太利容易伤己,太钝便是无用,若是再不能折中,四少爷弃了便是。”
鄢霁点点头,似乎对此很是满意,笑道:“多谢杭公子解惑,那便,没有下次。”
“杭震明白。”
“另外,令府三公子果然不同凡响,只怕你以往也小瞧了他。你们毕竟是亲兄弟,要多加留心,你这做兄长的,总不能连弟弟得了何人指点都不清楚。你可明白?”
“明白。”
杭震正要告辞,金昱忽然一合扇子,出声问道:“哎,杭大,问你个事儿,你们岭南王府,可有一位表小姐,名字里带‘染’字?”
杭震一怔,思索片刻,摇头肯定道:“没有。”
金昱眉头一皱,嘟囔道:“奇怪了,杭离身边的那个侍从明明说的是表小姐的,难道不是‘冉’……”
“金公子是从魏小五口中听的‘表小姐’这个称呼?”杭震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