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来的变故让几人具是一愣,杜嫣抬眸看进室内,似乎大吃一惊。接着好像见了久违的亲人,两只眼睛里唰得红了:“胡爷,救救我啊!”
不速之客突然闯入,美人垂泪苦苦哀求,是警惕地把人轰出去任其自生自灭,还是英雄救美一展英雄本色?
这实在是一个问题。胡安提剑抱臂,捋过嘴角的小胡子,沉思。
正常情况下,当然是第一种,只是,如果加上个能讨好主子的砝码的话,便要另算了。
胡安此人,好色却不算太好色,贪财也不算太贪财,聪明也不算太聪明,勇猛也不算太勇猛,自大也不算太自大,忠心也不算太忠心,复杂也不算太复杂。换个其她美女他绝对不会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与地头蛇苏家交锋,但是如果是京城第一花魁倾蝶,让他主子杭震也神魂颠倒的倾蝶,小算盘打的叮当响的胡安绿豆眼要亮一亮了。
被撞倒的倒霉侍卫揉着后腰还没站起来,杜嫣已经两步扑到胡安面前,妩媚的大眼睛里挂着清亮的泪珠,气促道:“胡爷,奴家是红袖楼的倾蝶,苏家人要杀死我啊!……”语气里,四分惊恐,三分柔弱,两分无助,一份惊喜,将一个走投无路哀婉动人的娇弱女子的形象演绎的恰到好处。
胡安等人眼睛蓦地一大,扶着桌子屈腿站起来的倒霉家伙扑腾一声又跌到了地上。
倾蝶姑娘又开始演戏了,红袖楼练出的变脸功夫到底没荒废,声泪俱下、断断续续的几句简单的哭诉登时让一群爷们儿们对她起了无限的怜惜之情。
苏家家丁蹬蹬噔地跑上楼来,似乎能感觉到地板被震得一阵颤动。
“胡爷……”见胡安等人似乎略有松动,杜嫣又嚅动殷红水润的嘴片弱弱地唤了一声,清泉一样水光潋滟的眼神流露着让人不忍拒绝的娇弱无助。
倒霉催的,杜嫣心底暗骂,姓胡的你啥时候转了性子了!大好的机会不知道把握?答不答应痛快地给个准话!杭离呀杭离,我为了帮你可牺牲大发了!
“在这里!”
“抓住她!”
苏府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杜嫣惊呼一声躲到胡安身后,惊叫道:“胡爷救我!”
苏府人呼啦啦地涌进,瞬间塞满了小小的客房。
领头的不多废话,手一招,两个家丁越过去就要抓走杜嫣。
“住手!”胡安一喝,左手一抬,唰啦几声,拔刀的声音纷纷响起。
苏府人蓦地回头,惊见旁边的客房里不知什么时候走出来十多位大汉,人人手握三尺长刀,刀锋上闪着一道道寒芒,晃得一阵眼晕。
气氛顿时紧张到了极点,然而杜嫣紧绷的心弦猛然一松,成了。
众人脸色一变,领头的刘管家眉头一皱,定了定心神,声音不自觉矮了三分,“敢问这位爷,为何要阻挠我等追拿要犯?”
“要犯?”胡安冷哼一声,“我只知道有一位京城故友,未曾看见什么你苏家的逃犯!”
“您是?”领头人脸色突然一白。
胡安不答,看见杜嫣一副受惊过度摇摇欲坠的模样,客气道:“倾蝶姑娘不妨到旁边的客房歇一歇。”
“多谢。”杜嫣面色苍白,小脸上犹且挂着泪痕,礼数却不失一分。强撑着似的向胡安福了福身,看起来柔弱可怜。
杜嫣被好不容易爬起来的倒霉家伙引进一间闲置的客房里,经过苏府众人身边的时候,她甚至听见了他们衣料细微的摩擦声和手上用力握紧武器的声音。很好。
整座小客栈都被胡安包了下来,杜嫣被带进了临街的一间里,大眼看上去还比较干净敞亮。引路的对杜嫣没什么好感,又是被撞又是摔跤的半个腿还又疼又麻,粗声交代一声别乱跑,转身就走了。
杜嫣心下莞尔,苏家人在外面,她能跑么?
看着房门关上,杜嫣柔弱谦和的笑容一闪而逝,挤出的泪花早已干了,眼里莫名的精光一闪,慢慢地在小桌边坐下。
黄杨木的桌椅,桌子上有不知什么东西留下的深深浅浅的污迹。杜嫣随手拿起粗瓷白釉冒充官窑的茶壶,掂起来才觉得分量不对,晃了晃,揭开盖子,只见壶底沉了一层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茶叶,泡在浅浅的一层茶水里,渍得壶内一圈圈黑褐的茶渍,发出一阵腐败的劣茶的味道。
杜嫣皱皱眉,合上盖子,好像什么也没看到似的,慢慢地提起茶壶,向茶杯里优雅地注水。
小客栈隔音不太好,即使关了门,还是能隐隐听见外面的对峙声音。
剩的茶水不多,茶壶嘴儿里的水流很细,没注满小半杯的时候,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往下滴了。
杜嫣很有耐心,微笑着看着晶莹的褐色水珠在壶嘴儿弯弯的边沿一点点凝结,一滴滴不紧不慢地滴落,落进清褐的茶水里,有细碎的茶叶沫子在小小的杯子里一圈一圈地打着旋儿,荡漾开层层涟漪。
“滴嗒”
“滴嗒”
杜嫣听见胡安说:“我是谁你们不必知道,你们为何追杀她我也不想知道。我只告诉你,倾蝶姑娘我们保定了,莫说你苏家已经落魄到龟缩回老家的地步,就是还在京城里,小爷我也不会怕了你!”
“通缉令是封朗让你们撤下的,有能耐你们上京找鄢四少爷去!”
“涴州你们当家?呵!天底下没有不姓杭的地方,你们主子是活的不耐烦了么!”
争执声渐弱,最终苏府人悻悻离去。又是踩得楼梯咯吱乱响。
最后一滴茶水落进杯子,杜嫣睫毛一颤,放下茶壶,拿起杯子,抚平衣裙的褶皱,慢悠悠地走到窗户前,推开窗子。
外面的街道上依旧繁华热闹,甚至比之前更加热闹……客栈外挤满了凑过来看热闹的人。
苏府人面色不善地跺着地板出来,人群呼啦啦地由一条直线散成了一个扇形。
“混账东西!看什么看!啊?都看什么!”刘管家叉着腰黑着脸大喝,人群顿时又呼啦啦地散开,吆喝着卖东西的卖东西,路过的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