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嫣一时有些怅然,“苏琦……”她想了想道,“经过这一番,我也看明白了,他,终不是我夫婿的人选。虽说鄢霁给我的出身好看,可也不过是一个户籍,我还是无父无母,无权无势的平民孤女一个。苏家这样的氏族大户,纵然现在落魄了,好歹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是我能攀附的起的,何必赶着自取其辱?”
杜嬅一叹,“你能想明白最好。”
“好歹在楼里做了两年的花魁,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只是之前存着一份幻想,不敢承认罢了。”
“对了,你还没给我说,你在楼里到底出什么事了?妈妈怎么会让你上台,两年前你怎么一下子变了这么多?还有这次怎么闹成这样,我差人拿着你的卖身契去赎人的时候,周总管怎么说你的是死契?……”
“姐姐!”杜嫣打断了她的话,“不管怎么样,现在我出来了不是?还有一个清清白白的身份,挣了这么多嫁妆,多好。以前的那些事,过去就过去了,不提了好吗。”
杜嬅仔细看着杜嫣,严肃地摇头道,“我不信没出什么大事,你的性子姐姐还不了解?要是平平稳稳的,妈妈敢让你上台?你会老老实实地接待客人?你能学会那八面玲珑的手腕?”
杜嫣噗嗤笑了,撒娇道:“姐姐你把我还当长不大的孩子吗?我长大了,总要懂些事情的,哪能像小时候一样只知道闯祸给你和妈妈惹麻烦?”
“泰山易改,本性难移!”
“所以呀,我这不还是宁死不屈誓死不从么?”杜嫣笑眯眯地弯起眼睛,避重就轻。
“你少嬉皮笑脸的给我打马虎眼,那鄢四少爷呢,为什么这些年那些集会郊游他只唤你一人近身陪侍?”
“这还不简单,因为我名声大,去了他有面子呗!”
“胡说!那么多名动京城的花魁,他能只看上你这个才十二三身子还没长开的黄毛丫头?”
“嘻嘻,其实吧,他是觉得我心思正,不稀罕做他的如夫人。知道分寸,不会恬着脸往他身上贴。然后他就可以专心对付那一群少爷公子了,不用担心被近身攻击,还能让我替他挡酒,多好。”
杜嫣嬉笑道,睫毛一垂,遮过一抹眼底的暗光。
她不会告诉杜嬅,几乎每次聚会之后,她和鄢霁都会在密室里讨论分析半天,把每一个人的每一句话,每个动作表情都细细梳理,从中整理出许多信息。有时候,她和鄢霁一唱一和,神不知鬼不觉地引诱某些人无意识地说出隐藏起来的心思。投毒下药挑拨的事没少干,反间计苦肉计美人计的也没少用……
这些,姐姐永远都不知道最好。
傍晚之时,苏家老少在一家禅院里借宿了下来。
杜嫣用了晚饭,准备四处转转,就听见有丫鬟传话:“老爷夫人请杜小姐去一趟。”
“老爷夫人?见我?现在?”杜嫣有些惊讶。
“是。”丫鬟又重复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杜嬅袅袅婷婷地走来,打发走了小丫鬟。
杜嫣疑惑地问杜嬅:“老爷夫人见我做什么?”
“你跟着苏家的车队南下,之前昏迷不说,现在醒了还不该见见?”杜嬅说着把杜嫣拉到妆台前重新挽发。
“这我知道,可也应该是我明早去拜见夫人,怎么这大晚上的……”杜嫣说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从自己的首饰匣子里拣出一支芍药形银丝嵌紫水晶坠珍珠的步摇递给杜嬅,“用这一支就行了。”
“主子们的心意,是你我能揣测的?”杜嬅把步摇给她插上,满意地看了看,“很好。”
杜嫣挑耳坠的手一顿,微微蹙眉。
这就是她和杜嬅的不同,她不像杜嬅红玉,“为人奴婢”的自身定位早已根深蒂固。她从不认为自己就应该低人一等,被人奴役。又在鄢霁手下玩够了阴谋阳谋,早就习惯对这些“主子们”的心意先推测一番,知己知彼,谋定后动。
所以对苏家老爷夫人反常的举动,杜嫣脑子里瞬间做出了五六种推测。
杜嫣又挑出一只小巧的宝石戒指,这只戒指上晶莹璀璨的宝石被切的尖利,与那支银步摇是一套的。杜嫣抚了抚侧垂在耳边的珍珠穗,二十二颗圆润的雪白珍珠排成三串垂下,随着杜嫣的动作微微晃动,俏皮可爱。
其实原来是有二十四颗珍珠的,被杜嫣用戒指划破使用了两颗。二十四颗珍珠是鄢家特制,分别藏着毒药,迷药,幻药。把毒药裹在蜡囊里放进蚌里,成熟后就得到了“毒珍珠”,极易携带且不会被发现,毕竟谁会去细数一个舞妓的步摇上缀了几颗珍珠?
她们下毒的手法更是多种多样,比如把毒药涂在嘴唇上,喝下小半杯酒后故意印下个唇印,哪怕只是轻轻用嘴片一碰酒液,便把毒药下了进去,若是碰上“风流”之徒,故意从唇印上接着饮酒,那就是找死到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啦。
当然,她们几个红袖楼的姑娘早就不用这种方法了,第一这种方法一般下的都是剧毒,用量少,但发作快,若是宴会没结束就被发现了,酒杯来不及清理,很容易暴露;第二则是因为万一不小心擦了药的嘴唇先碰到了酒水,那不是自己也得跟着玩儿完?所以红袖楼的姑娘们用专业的手法告诉你什么是更快,更准,更狠。
再所以红袖楼的某位幕后主子见识了姑娘们层出不穷防不胜防的下毒手段之后,宁愿亲力亲为也不要任何不明底细的人布菜近身,能用银筷子就不用木筷子,能喝水就不饮茶,能饮茶就不喝酒……
“嫣娘,你想什么呢?”杜嬅手心里擦了胭脂,正要为杜嫣上妆,见杜嫣盯着手心里的戒指神游太虚,出声问道。
“嗯?”杜嫣回神,把戒指戴上,“没什么。姐姐你要干嘛?”
“当然要给你上妆了,你瞧瞧你的脸,白的鬼似的,擦些胭脂,好歹瞧着红润一些。”
“姐……”杜嫣对着镜子照照,是苍白了些,可是,也不至于面无血色吓死人,“算了,老爷夫人肯定也知道我昏迷了几天,脸色白一些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