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白同跑过来的小兵低声交谈几句,脸色一黑。
“怎么了?”杜嫣翻身下马走过去问道。
“又被他们跑了!”葛白脸色难看,愧疚道。
杜嫣眼睛微眯,看向小山丘。冬日里,许多树木的叶子几乎落光,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枯枝败叶。其中还有不少松柏,枝叶未落,散布在光秃秃的树干之中,遮挡了视线。
第四次了,第四次被逃脱。杜嫣怀疑这根本就是对方故意的,不然带着四五十人的俘虏,再熟悉地形、训练有素也不可能逃过机动灵活、人数众多的第一军搜查!
“传令,再调来两个营队,”杜嫣眼光一凌,嘴角微勾出一抹冷笑,“天气转寒,给弟兄们添些柴火!”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之前为了稳定军心,未把玄武王大刀失踪之事公之于众。但是若是砍树烧柴么,再调来两个营队也无妨!如果不是大刀在他们手上,杜嫣更愿意一把火烧了林子,看你出来不出来!
六千多人挥着斧头大刀叮咣咚锵地砍树,那场面,岂止一个壮观能形容!六千多个汉子挥汗如雨,哟嘿嘿哟的声音响彻山林,好像能把空中稀稀落落飘下的雪花统统震碎融化,直接化作雨水降下来。
“将军!”
忽然林子深处传来一阵凌乱的喊声,杜嫣凝目望去,只见山林深处一个接一个地有兵士跑出来。
“啊!”旁边一个小兵突然惊喜地喊道,“将军,就是他们!玄武王就是带着他们几个来的!”
六千多士兵们拉着一千多棵大树回营烧柴取暖了,临走前有人热情地表达了他们发自肺腑的对主帅关心爱护体贴士兵的赞美之情。
“你说玄武王还在那些人手上?他们把你们抓住又放回来,就是为了让我进去跟他们见一面?”
站在一个被放回来的口齿伶俐的小兵面前,杜嫣皱眉重复道。奇怪啊,绕了这么个大圈子居然只为了见她一面。而且点名要见她。难道是老熟人?这样的战斗素质……杜嫣瞬间想到鄢霁金昱的亲卫,心底一个哆嗦。不会吧,她所有书信文稿全由吕卫代笔,年龄对外宣称二十一岁,还是个男人……天呀,他们是长了狗鼻子么?
“是。其实他们人都挺不错,除了不放我们走,其他的也没啥过分的。”小兵解释道:“刚才听到这边砍树的动静,那个带头的说您来了,就把我们都放了,只留着玄武王等您过去。”
杜嫣心底发毛,难道真是老熟人?对她够了解的。
“那么,那个领头的,什么样子?”冰月夫人在天之灵保佑啊,是个凶神恶煞的土匪或者年过半百老头吧!
杜嫣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现在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哪里像个杀伐果断的义军大王?
小兵略微思索一下,出口的话毫不客气地粉碎了杜嫣最后一丝幻想:“是个二十来岁,可能不到二十来岁的公子,武艺好,读过书。人长得英俊,说话也好听。像是个贵族……”
小兵话没说完,杜嫣腿一软。旁边的葛白赶紧扶了她一把,“将军,您怎么了?”
“没事,呵,没事。”杜嫣干笑着摆摆手,笑得比哭都难看。
鄢霁,金昱,封朗,毕莘,罗乃,蒋衍……
杜嫣脑子里瞬间划过一张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符合这样条件的人太多了。出来混,果然要还的!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他们会怎么办?她该怎么应对他们的怎么办?
杜嫣脑子里乱哄哄吵成一团。鄢霁会宰了她吧?绝对的!扒了她皮都是轻的!给他惹了这么大麻烦,捅了这么大篓子,鄢霁要是还能放过她,她杜嫣的名字就倒过来念!
“将军,您怎么了?不去就不去呗。”葛白疑惑道:“大不了咱们就把树全砍了。再调过来两个营队,管他是谁!”
“不行。”杜嫣无力地摆摆手,摇头道,“他们把其他人放回来,就是告诉我,再敢砍树,他们就撕票。”
“啊?”放人,砍树,撕票?葛白一时没搞清楚其中的逻辑联系。
“而且,相信我。”杜嫣苦笑着看着葛白,“别说是两个营队,就是把第一军全拉过来,他们照样有本事离开。”
“不会吧?”葛白惊奇地张大了嘴巴。
“会的,而且还会带走我的脑袋!”
杜嫣十分笃定,哪怕她和沈赐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有能力与正规军一战的亲卫营和第二先锋营,与鄢霁训练了十几年的秘密军队相比,战斗力,完全就是三岁幼童和壮汉的差距,而且是脑瘫的三岁幼童与天生神力的壮汉!
“这……”葛白愣了,“这还是人么?”
“这个,”小兵挠挠头,忍不住插嘴道,“将军,他们人其实很好的……”
果然是鄢霁的手法!软刀子杀人,绝对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还有,其实,那个人说,如果将军不放心,可以带着亲信一起去的……”
但是,再多的解释都是苍白滴,再多的安慰都是无力滴。
再多的债,都是早晚都要还滴……
杜嫣有种她这辈子就栽到鄢霁身上的感觉。她现在后悔不迭啊,当初为什么就没想到给自己留条后路呢?干嘛要把那封檄文写的那么决绝激烈呢?干嘛要揭鄢家的老底儿呢?干嘛,干嘛要拿着鄢家扎筏子,坏了人家的好事儿呢!好嘛,现在鄢霁要找她算账了!
她以前还跟封朗抱怨过鄢霁收拾人主意多,封朗当时还笑她,说你见过少爷真正收拾人的时候么?少爷跟你那些都是随着你闹着玩儿的,实话给你说,少爷都给我们交代了,你小,又是姑娘家,那些血腥的东西太残酷,不要让你接触……
现在杜嫣肠子都要悔青了!如果时间能倒流,她绝对不会选择与鄢家为敌!哦,不!她绝对会顺着鄢霁的安排,叫她干啥她干啥!绝对不打岔,绝对不讨价还价!
杜嫣一张脸皱成了苦瓜,第十六次从马边走到石头边。一旁被亲卫牵着的枣红马都忍不住甩着尾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呆呆看着杜嫣,一双大马眼里似乎都带着不解、嘲讽和不耐:“这人有病吧,走还是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