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昭不起身,寝屋内外也是没人敢动,柴昭跪了许久,衣袖按了按湿润的眼角,直起身子慢慢站起,傲立俯视着跪地的一众。
殷崇诀窥视着站立的柴昭——他从未见过这个男人悲恸的模样,自打他在绥城密林初见这位传说中的柴少主,柴昭便永远是不改的淡定自若,无喜,亦无悲。兵临城下的视死如归,叔父被困京师的镇定无惧,淮河边生死一线的情深似海……
此刻的柴昭,灰眸泛着掩不住的红色,眼角的泪痕依稀可见,可眼神却是微毫不改的果决坚韧,俨然已是王者之态。
柴昭按了按柴婧耸动不止的肩膀,柴婧忍住泪水,抹去眼眶的残泪向柴昭点了点头。
“皇宫惊变,竟是见了这么多血!”柴昭看过屋里屋外遍布的尸体,见亲卫军金甲上满溅的血水,也知道夜半博杀的惨烈,再看吴佑难以瞑目的眼睛,柴昭手心攥做拳头,指节发出吱吱的声响,忽的怒指李重元厉声道,“叔父如何待你?公主如何待你!我柴昭,又有哪里对不起你?”
李重元惨然一笑,幽幽看向柴婧,俯下卑微的头颅道:“李重元,但求一死,往公主成全。”
“死?”柴昭冷声道,“你求公主做什么?你该求的,不是本王么?”
李重元抬起头,嗤笑着看着自己满身沾染的鲜血道:“成王败寇,我下定决心也是早已经料到了这个结局,死有何惧?那就……求祁王殿下成全?”
“大胆!”殷崇诀高声道,“不是祁王了,该是……皇上!”
“皇上?”李重元啧啧笑道,“那便是……皇上吧。”
殷崇诀还欲冲上他几句,殷崇旭咳了声拉了拉弟弟的衣角,殷崇诀忿忿顿住话语,看着李重元低哼了声。
“吴家兄弟自幼跟着你,是你?杀了吴佑。”柴昭心痛道。
“是自幼跟着皇上。”李重元闭起眼道,“不是我。”
见寝屋一时无声,李重元淡淡道:“李重元但求速死,无人可以动手么?”李重元睁开眼看着柴婧,眸子渗出期许道:“婧儿,死在你手上,也是我的福气,你来杀了我,杀了我。”
柴婧像是没有听见他的哀求,伏在了柴逸渐渐失去温热的身体上,握起他的手贴住自己的脸颊,低声道:“父皇已经不在,婧儿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父皇不用忧心婧儿。”
见柴婧不应自己,李重元撕扯开喉咙道:“婧儿,是我伪造诏书,是我惹怒皇上害他如此……杀了我,杀了我!”
柴婧却没有再看他一眼,贴着父亲的手背喃喃道:“父皇,自此婧儿心里,唯有大周国了……”
李重元忽的又急急看向柴昭,目露凶色道:“是我派人刺杀你和岳蘅,你活,便是我死,你要皇位高枕无忧,就必须要我死,杀了我!杀了我!”
柴昭灰眸闪过冷漠的不屑,“你活着,我的皇位一样稳如泰山,不如就留着你的性命,你我再赌上这一局,可好?”柴昭踱近不堪的李重元,俯身凑近他道,“我活,也不会让你死。”柴昭迈出柴逸寝屋的门槛,顿住步子阴郁道,“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柴昭正要离开,忽的有人一路小跑来报:“启禀王爷,城里驿馆遭人血洗,守卫皆亡。”
“驿馆?”殷崇诀黑眸骤然愣住,“沈泣月在里头。”
李重元脸色大变,“都死了……都死了么……沈泣月……还有我的骨肉……都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