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奥母萌?听起来像是某种古老习俗,这是否和流传已久的奥母信仰有关呢?或者在书灵语中这表示“大餐”,而他们聚集起来就是为了要一起把我吃掉?思霾客、哈粪拾豆、刽子手佛哥诺。。。。这段日子以来我上了这么多家伙的当,已经吓得不敢再相信谁了。
丹斯洛和戈福德忙着奔走,把消息传给一个又一个书灵,而其他书灵又接着像燎原的野火般在皮革洞穴散播这个消息。几分钟之后,阵阵喧闹声和回音就合成了整齐划一的呼唤:“参加奥母萌!参加奥母萌!”
我鼓起勇气问歌歌:“这个。。。。唔,这个奥母萌到底是什么?”
“是一种野蛮的古老习俗,我们要在奥母萌上生生把你剥了皮吞下肚,”歌歌说,“你又不说不知道,我们可是独眼怪哟!”
我瑟缩了一下,双腿开始颤抖。
“只是说笑啦,你对查莫宁文学史熟吗?”歌歌笑着问。
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种书灵式的幽默让我神经崩溃了。我答道:“还可以,我有个很杰出的诗艺教父。”
“那你肯定会很尽兴的。注意听着,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可以
直接把所有书灵和他们的名字介绍给你知道,这样就结束了,是
不是?”
“是。”我如此回答,心里纳闷着他究竟要说什么。
“可是这样一点也不好玩,而且隔天你就会把这些姓名忘光,要不就是张冠李戴。是这样吧?”
“是。”
“所以我们要把书灵一个个分别带到你面前,而你必须猜出他们
的姓名.“
“啊?”
“这么做的话,你就会把这些姓名记得更牢,我不骗你!办法是这样的,每个书灵都要从自己作家全部的作品中挑出具有特色的一个段落——这个段落就是那个书灵认为自己的作家在奥母流贯最持久的时候写出的,而他会在你面前背诵这一段。如果你确实熟悉查莫宁文学的话,大部分都可以猜得到;如果你所知不多,就会大大地丢脸。这个仪式我们叫作奥母萌。“
这个下马威让我连咽了几次口水。糟了——我对查莫宁文学史到底了解多少?他们的标准何在?
“我得先警告你,”歌歌压低了嗓门说,“有些书灵挑选段落的标准可是非常刁钻古怪的,我觉得其中几个总是故意挑选大家不熟悉的段落,让自己的姓名特别难猜。“
我忍不住又咽了几下口水。“难道我们不可以直接互道姓名就好?”我提议道,“我很会记姓名的。“
歌歌却已经转过身嚷嚷着:“奥母萌!奥母萌!大家都准备参加奥母萌!”
说完,他就陪着我离开图书机走了下去,那里有许多书灵在我四周围成了一个大圈,这下子就算想逃也无路可逃了,现在他们可以把我看个够——而他们确实也用那闪亮又咄咄逼人的独眼怪目光毫无忌惮地这么做。我觉得自己似乎赤条条地躺在显微镜底下,周围的喧闹声慢慢变弱,最后则是一片让人紧张的沉默。
“这一位,我亲爱的书灵同胞,”歌歌的声音划破了沉寂,。就是传说雕龙戏尔得衮斯特。他是诗龙堡居民,也是一位还在学习的作家。”
书灵群里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他受到书乡市之徒陷害,被拖到地下坑道里迷路了。为了保护他免于一死,戈福德、丹斯洛和区区在下我——”歌歌停顿了一下,似乎期待有书灵对他“区区在下我”的谦虚说法表示反对,结果没什么反应,“呃,我决定要暂时让他留在我们这里。”
听众里响起了客套的掌声。
“这表示未来一段日子我们很高兴能有一位真正的作家和我们共同生活——虽然他还没有发表过任何作品,但我们都知道,这只是迟早的问题。毕竟他来自诗龙堡,命中注定会成为作家,而我们说不定也能为他将来的成就提供一点贡献呢。”
“你一定办得到的!”一名书灵高喊。
“喝,”另一名书灵也高呼,“放手去写,其他自然水到渠成。“
“先吃饭胃口才会来!”在最后头的地方有书灵如此呼喊。
慢慢地,我觉得有点发窘了。这该死的奥母萌怎么还没开始?
“好,”歌歌对大家喊话了,“现在我们知道他的姓名了,那就是——传说雕龙戏尔得衮斯特!有朝一日,这个名字很可能会在许多书的书脊上大放异彩!”
“会大放异彩!”达群书灵抑扬顿挫地重复他的说法。
“可是……”歌歌戏剧化地拉高语调问道,“他知道我们姓甚名谁吗?”
“不知道!”书灵们异口同声说。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奥母萌!奥母萌!奥母萌!’’书灵们怪声怪气地嚷着。
歌歌做了个准备发号施令的样子,所有的叫嚷立刻安静下来。
“请第一位出列。“歌歌号令。
我紧张得把身上的斗篷拢了拢。一名黄皮肤、身材矮小的书灵来到我面前。
他清了清嗓子用颤抖的声音念着:
“火警钟尖声响一!
不屈不挠尖声响!
急切宣告何种骇人的消息!
直入夜晚惊惶的耳中
带来何其大的惊恐!
它再也无法言语,无法,
只能惊叫、惊叫!”
等等,等等,这首诗我知道!这种节奏绝对不会让人认错,是查莫宁朦胧诗派一首绝无仅有的杰作,那个诗人叫作……叫作…一
“你是波矮轮!”我拉高音调大喊,“你念的是《书乡市大火!》,大师杰作!”
“该死!”这名书灵咒骂着说,“我应该选一首比较不出名的诗的。”
不过这么快就被我猜了出来,也让他脸上绽放出骄傲的光彩。其他书灵都礼貌性地鼓掌。
“这一次很简单。”我说。
“下一位。“歌歌高喊。
一名绿皮肤、眼袋厚厚的书灵出列,忧伤地望着我。接着,他用细薄、沙哑的声音念道:
“命令最后的果实圆而饱满;
再给它们两个南方的暖日,
催促它们快快圆熟并驱赶
最后的甜液进入醇厚的佳酿。”
耳恩,佳酿。这是一首酒诗,但不是随便一首酒诗,是首特别的酒诗——当然是以脊咂得。冯?沃佛残酷的事迹为主题的《彗星酒》啦!
写这首诗的除了那个人之外,再没有别人了。
“那个……“粒尔颗?来哪!”我高喊,“这是《彗星酒》的第二节!”
粒尔颗?来哪鞠了个躬就默默退回原位了。掌声如雷。
“下一位。“我抢在歌歌前头宣布。我的自我评价往上攀升,这会儿我开始觉得奥母萌好玩了。
这次出列的是有着紫色皮肤、走起路来威风凛凛的书灵。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两手平伸,念道:
“噢!”
在他还来不及念出下一个音之前,我就指控似的用手指着他,大
声说:“淋得呵呵呵!”
哎呀,虽然淋得呵呵呵每两首诗中就有一首以“噢!”起头是无人不知的,但这一次我当然是瞎蒙一通——毕竟许多诗人也都这么起头。没想到这名书灵果真羞愧地点头退下了。哇,正中红心,真的是淋得呵呵呵!光靠一个字我就猜对了!书灵群里响起阵阵窃窈私语声,其中几个还赞赏地发出齿吟赏。
“下一位。”歌歌召唤。
一名有着水汪汪红眼睛的白子书灵出列,念道:
“我看见闪着的幽光,透过椴树林,
黯淡的光,在树的枝桠间
巨大萤火虫的幽光差可拟。
朦胧有如梦的景象
但我知晓,这是鬼火光
我最后的时辰已到。”
啊,老天——不就是哀霓塔?罗丝特嘛!在某些夜里,我的诗艺教父丹斯洛会念诵这个半疯半癫的弗洛林特女诗人骇人的诗篇哄我入睡。他念的这首《墓地沼泽鬼火光》,直到现在我还能一字不漏地背完。
但这一次我要制造紧张的气氛,不要马上让他中箭下马,于是我便装作遇到难题的模样。
“呼,”我叹了口气说,“糟糕,太难了……可能是……不对,不对,这个人根本没写过这种诗。也许是……嗯……等一下,我好像看到一个名字了……不对,是两个名字……不太清楚……看不清楚……”
这名书灵紧张得快喘不过气了。
“那里,在那里!现在迷雾消散了……那是……乐……怒?不对,
不对—一是哀!哀霓塔?罗丝特!疯癫的哀霓塔!”
最后那句话我脱口而出,被我猜出姓名的书灵有点恼火,一下子就转身消失在书灵群里了。群众松了一口气,为我欢呼喝彩,而我也将额头上假想的汗水抹掉。
“下一位。”歌歌说。
一名短小精干、肤色淡蓝的书炅从群众里钻了出来。看到他站到我面前,有几名书灵忍不住嬉笑起来。他念道:
“一根鱼骨,鱼,一根鱼鱼鱼鱼鱼骨头
躺在,在,躺在礁石上
它是怎么来,来,怎来,它怎么来
到那里,那里,那里的?”
哎哟,饶了我吧!在查莫宁文学中曾经有过一种所谓的达达派。达达派人士不但接纳语言上的错误,视其为一种风格特色,还加以发扬光大。这种古怪流派真的不是我精通的领域。
“大海把海,大海,把它到那里,到那里,冲刷到那里,
它躺躺躺躺躺着,躺,它躺躺躺着
舒服,还真舒服!”
呼!翁科儿。冯。胸多口吃,波理?森查也是,而水漆孪生兄弟也常常来个口吃二重唱,甚至还有非口吃人士追逐那种语言错误的潮流开始写起口吃诗呢。
“来了一个渔,一个渔渔渔渔渔,
一个渔渔渔渔渔渔渔渔渔渔渔
渔渔,渔渔,渔渔,渔渔渔夫,
他捕,捕捉鲜鱼,
他拿起它,拿,他拿,他拿起它
扔掉,拿起它扔掉。”
口吃诗大多出自T.T.思惟他思之手,此人的笔名就跟他的诗一样幼稚。不过,这首诗也可能是木犀野歌或诺雅果冻的作品。这下子我也只好用猜的了。
“而今躺躺躺躺着这,躺,如今躺躺躺着这礁石
完全没,没,没,没有鱼骨,鱼骨头
在辽阔,辽,在大,大海上
如此光裸,如此赤赤,赤条条地光裸。”
这名书灵鞠了个躬。至少这首鬼诗终于念完了。真要命,我真的一点也不晓得这个结结巴巴折磨人的劳什子是哪个家伙的,只好选个名气最大的碰碰运气了。
“你是T.T.思惟他思!”我用坚定的语气说出这个名字。
“没没没没没错!”这名书灵答说,“《献献献给大大大大大口口口口口吃的小小小小小小诗》o“
掌声,笑声。呼!又一次顺利完成任务了。
“下一位。“歌歌又点名了。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掰轮、勒夫拉格格、祸夫蛮等等一大堆作家相继向前,而我也接连猜出他们的姓名。自从来到地底世界后,这是我第二次要感谢诗艺教父在我青少年时期教导我如此广博的查莫宁文学知识。
接下来,一名有着皮革封面那种深褐肤色的书灵来到我面前高声朗诵:
“而今而后,诗龙堡呀今日我
远抛身后并自由翱翔
在彼土上方,我的一切作为
皆为声誉,心所向往。”
噢,诗龙堡的诗——还有比这个更简单的吗?虽然不是马上就想得到,但我当然熟悉所有写成于诗龙堡上的诗。
“成名!我之所欲,且成大众之诗人
无入不知,无人不晓
各阶层者之诗人。”
等一等!这个诗人我甚至还认识呢,他曾亲自为我朗诵了这首诗。没错,这正是磨诗龙奥维德迪欧斯离开诗龙堡前所作的离别诗,当日他还在全体诗龙堡居民之前朗诵,那时他深信自己定能在书乡市一举成名,成为名作家。当时我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居然会在“被遗忘的作家坟场”里见到他。
“书乡呀书乡,蛰梦书之城
你是富裕诗人的家园
与你我要缔结良缘
命运将是我判官!”
接下来应该还有七十七节,内容全都在歌咏这名年轻作家坚信未
来在书乡市会享受到的无拘无束的诗人生活,以及成名的喜悦。不过,
我并不想向这名书灵和其他书灵朋友提到这一点,于是我只说了句:
“你是磨诗龙奥维德迪欧斯!”
“正是,这本来就很简单o“这名书灵笑嘻嘻地说,“我早就知道你一定认得他,你对磨诗龙的事知道得一定比我多多了,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他为什么那么久没有发表作品了?他是不是在创作一部大作品呢?”
这个可怜的家伙把一生都献给了磨诗龙奥维德迪欧斯,我该直接跟他说,除了为观光客写的即兴诗之外,他休想再看到磨诗龙什么作品了吗?我实在不忍心。
于是我说:“没错。他,呃……自己闭关,正在进行一件大事。“
“我就知道,”这名书灵说,“他一定会再一鸣惊人的。”说完,他就走开了。
“下一位。”歌歌催着。
一名又瘦又干、有着岩灰色皮肤的书灵走上前,念道:
“在深、冷、空洞的处所
暗影与暗影结合之处
古老书籍梦见
它们犹是绿树时之处
煤炭诞生钻石之处
人们不知有光,不识慈悲之为物
便是彼处,那名鬼魅统治
人称影皇者便是”
这次他们可把我考倒了,这是一首我从没听过的诗。这首诗里讲的显然是影皇,但是在我所知的作家里,并没有谁特别研究这个形象——除了寇罗佛尼乌斯之外,可是他并没有写过诗呀。
瞎猜也没用,这可能是数百名我没看过作品的年轻诗人中的某一个。这下子,我只好弃械投降了。
“不知道,”我说,“我猜不出你的姓名。你叫什么?”
“我叫寇罗佛尼乌斯。”这名书灵回答。
“这根本不可能,寇罗佛尼乌斯只写过唯一一本书,就是《书乡市的地底世界》。这本书我不久前才刚看过,里面连一首诗也没有。“
“寇罗佛尼乌斯还写了第二本书,”这名书灵说,“书名叫作《影皇》,开头就是这首诗。“
群众开始骚动。
“这怎么可能?”我说,“寇罗佛尼乌斯已经失踪了。“
这名书灵只是笑了笑。
“不公平!”群众中某个书灵大喊。
“没错,你快滚吧,寇罗佛尼乌斯”另一名书灵也起哄说,“他不可能知道的。”
“滚蛋!’
我真被他们搞糊涂了。说话声此起彼落,书灵们开始骚动,而那个自称是寇罗佛尼乌斯的也在这片喧闹中失去踪影了。
这时候歌歌开口了。
“奥母萌到此为止!”他高声宣布,“今天奥母萌到此为止!我们的贵宾表现得很好,现在我们该让他休息一下了。”
所有书灵都低声表示同意。
“明天我们继续举行奥母萌,每个都会轮到,现在请大家安静。”
我走向歌歌,问他:“刚才是怎么回事?寇罗佛尼乌斯真的写了第二本书吗?”
“来!”歌歌根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快速说着,“我带你去看我们的住处和你睡觉的地方,你一定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