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萧峰发现厅上早饭还未摆齐,宁瑞已经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守候多时。
宁瑞拘谨的给爹请了安后,便双手将昨晚连夜写的文章送到萧峰近前。
接过字迹工整、笔走龙蛇的行楷文章,萧峰偷窥了眼宁瑞仍是红肿紫胀的双手,就知道这傻小子没敢上药,更能想像得出这小子昨夜俯案写字时的凄惨模样。
握着策论的手微紧了紧,萧峰狠瞪了眼宁瑞,迈步进厅不在理睬他。
萧峰心道为何自己两个儿子,一个总是阳奉阴违、心思七巧玲珑;另一个却这么温顺老实、憨直善良内敛。同样都是玉树临风的人中之龙,为何性格差别如此之大?自己偷摸上一下药,难道他这个当爹的还能吃了他不成
宁瑞当然不知自己爹在想什么,正思量为何爹刚看到自己时还心情不错,转眼又冷若寒冰,难道是自己文章写的不好,还是请安不够恭敬,又惹爹生气了?
宁瑞也不敢问,只得胆战心惊地跟着萧峰进屋,准备吃早饭。
等萧成大踏步进门便感觉出,今日厅里的空气冷寒无比。
瞅了眼萧峰冷得快掉冰锥子的脸色和宁瑞小心翼翼、如坐针毡的模样,萧成摸了把自己的大胡子,暗想这两父子大清早又在闹哪一出啊?
宁瑞看到萧成进来,连忙冲他委屈的眨了下大眼睛,意思是他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又惹爹生气了!
窥视到萧峰不时落在宁瑞双手上的眸光,萧成心下了然。
“大少爷,昨晚我给你送去敷双手的玉露液,你是不是忘敷了?一会儿我叫下人再给你送一瓶伤药过去。”萧成站在萧峰身侧,看似无意的问了宁瑞一句。
宁瑞微微一怔,却很快反应过来:“谢谢萧叔,宁瑞昨夜忙着完成一篇文章,忘了敷药所以手伤之处才——,不过如今双手已经没什么事了。”说着暗自咬牙若证明般,强忍着疼痛,抖着右手中的筷子夹了口菜。
昨晚萧叔确是拿了玉露液让自己敷手伤,不过宁瑞可不敢说一来没听爹说可以疗伤,没敢用。二是因为玉露液这种天下奇药太宝贵,他没舍得用想日后留给宁泽备用。
凝望宁瑞苍白若雪的脸色,手疼得几乎拿不住筷子还暗自强撑。萧峰终是无语、皱眉,最后“啪”的一声放下手中粥碗,萧成面不改色,倒把宁瑞惊得一脸惶恐。
“今日你将兵部里皇上批的那几个折子,送到吏部和刑部后就给我滚回来闭门思过,哪儿也不准去!”
萧峰恨恨地扔下这句话后,隐了眸中的无奈和懊恼,转身疾步走出正厅。
萧峰边走边暗骂自己,平日里将儿子打得遍体鳞伤也不蹙眉一下,今日为何看他一双手只不过满是血棱,自己的心就莫名难受?
如今自己的状态定是失眠事多造成的,萧峰暗自安慰下自己怅惘的心情后,长出一口气。
宁瑞呆呆地盯着爹的背影,实在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让爹这么生气,不由失落无助,一张俊脸上透着几分伤心和难过,让人看着更加揪心。
萧成暗叹一声,他不能告诉宁瑞,你爹是因为心疼了你的手伤才这样的。
只能走上前去劝说宁瑞说老爷最近心情不好,让他闭门思过正好可以休养身体,让宁瑞好好敷药,养好手伤云云。
萧成边劝着宁瑞,边在心里暗骂萧峰,打起儿子来总是不管不顾,安慰孩子的话却半句都说不出口,明明是想让宁瑞好好在家休养一日,说出来的话却能将宁瑞吓个半死。
京都、街市——
车水马龙的市井间,坐轿、挑担、赶驴、叫卖的人流熙熙攘攘甚是热闹!
将爹交办的折子分别送出的宁瑞没有坐轿,而是缓步向回家的方向走着。
看着川流不息、形形色色的人群,知道自己不久之后很快能看到弟弟的宁瑞,多日来阴霾的心情今日终于好了许多。
宁瑞明白自己弟弟,心中也一定记挂着自己,想象着自己和弟弟见面时的情景,弟弟开心的模样,宁瑞秀脸上便不自觉地浮上若春日桃花般的笑容,若有所思的向众人点头示好。
却不知自己原本就长着一张雍容倬美、温润如玉的秀脸,再加上发自内心的笑容,会给众人添了多少麻烦——
宁瑞一路行过的地方:
楼上准备泼水的少妇在看宁瑞时,将水直接泼到楼下卖菜的菜农身上!
准备买风筝的小姐瞅着宁瑞时,手中还未付银子的风筝直接飞上了天!
京都小有名气的卜卦摊前,将算命先生围堵的黑压压一群的人们,因为宁瑞的经过都不由自主地跟上前去想多看几眼,刚还摇头晃脑的算命先生,再一睁眼却连个人影都瞅不着半个了——
总之,翩若惊鸿、恬淡优雅的宁瑞直到突然被人一把拉住手臂,才停下自己“害人”的脚步。
“萧公子,你在这么一路笑盈盈的走下去,这京都街市怕就快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了!”一个温暖又隐含几分戏虐的娇声,终于将宁瑞的思绪拉了回来。
对上眼前一双若明珠绚目的明眸,以及一张俊美柔媚的俏脸,宁瑞猛地惊呼一声:“芙蓉姑娘?”
被称为芙蓉姑娘的人一把唔住宁瑞张大的嘴巴,压低了声音含笑骂道:
“萧大少爷,你小点声!没看到我现在是女扮男装啊?没看到人家脸上贴了两撇胡子啊?你想让大街上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个姑娘家?”
宁瑞扫了下被惊呼声吸引的人们,连忙尴尬的送给芙蓉姑娘一个深表歉意的眼神,芙蓉姑娘这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放下玉手。
望着眼前漂亮若仙子般的姑娘如今一身少年公子打扮,还有那两撇浓重的胡子,宁瑞实在觉得有些不伦不类、忍俊不禁。
“芙蓉姑娘不在桓州灵秀山庄,怎么跑京都来了?”宁瑞淡笑。
“当然是我带她来的!”说话间,一位年约三十余岁的温文书生走了过来,对着宁瑞乐呵呵拱手:“萧兄弟,那日山庄一别已有四年之久,今日在此巧遇,韦藻炻有礼了!”
宁瑞看到来人后,急忙走上前去深深一揖:“韦大哥,多年不见依旧气质非凡,宁瑞拜见大哥!”说着就要双膝跪倒行大礼。
“萧兄这里可是大街上,何况你是华国堂堂兵部侍郎、明英帝御笔钦点的境安军副将军啊!这无论如何也使不得!”叫韦藻炻的书生大惊,连忙一把拉住宁瑞要下坠的身子。
“当年宁瑞年少无知随父亲大人初上战场,在与襄国军队交战时,伤重高烧又找不到同伴,误入深山边境。如果不是韦大哥和芙蓉姑娘相救,宁瑞怕是早已身死它乡了。”
想到自己当年在大战后满身血污,被韦家兄妹接入灵秀山庄救治的种种情景,宁瑞对面前这对兄妹更加感激,眸中满是谢意。
“韦大哥和芙蓉妹妹很少走出灵秀山庄,难道是山庄出了什么事?”说罢,宁瑞脸上的表情尽是担忧。
“喂!刚一见面你就说我们山庄出事了,你会不会说话啊?果然是除了长着张好看的脸外,比木头还呆笨。也枉费了大街上那么多追看你的人?”芙蓉一听生气恼道。
“追看?我?”宁瑞前面的话没在意,后半句却听得愣了。
“你不知道你一路满面春风的模样,引得大街上多少闺中少女神魂颠倒、多少婶娘姨婆意乱心迷、就连那些男人都想多看你几眼呢?”芙蓉贼兮兮地望了下宁瑞身后行来的方向,掩唇偷笑。
宁瑞眨了眨明眸,心道这丫头定是在取笑自己,她说的那个人若是弟弟宁泽还差不多。
发现宁瑞不以为意的摇头,芙蓉生气地仰头对上宁瑞的眸光,低吼:“怎么?你不相信!要不要我将刚才你一路走过来时的情形,给你细说一遍?”
韦藻炻见妹妹一句话就逼得宁瑞秀脸通红,连忙圆场道:“萧兄弟也是关心我们才这么说,女孩子家别乱说话。”
“萧兄弟别介意这丫头的话,当初在山庄你也知道这丫头性情,都是我这做大哥的宠坏了她!其实我带妹妹出来,是因为如今华襄两国又要打仗,我怕襄国边境不安全才带芙蓉离开山庄,正好芙蓉总是闹着要出来走走,便带她在天下各处游玩一下,我们也是前几日才到的京都。”
“韦大哥千万别这么说,当年若没有芙蓉姑娘精心照顾,宁瑞今日哪有命在!”说到这里,宁瑞望着眼前琼姿花貌的少女,心道当年那个聪慧可爱的女孩子,如今竟然长得这般大了,容貌也是更加耀如春华。
芙蓉撇撇嘴眼珠转了转,一把拉住宁瑞的衣袖:“萧大哥,当初你在我灵秀山庄养伤之时,可是答应过我,将来要好好谢谢我对你的救命之恩!”
宁瑞含笑扫了眼无奈摇头的韦藻炻,望向芙蓉的眸中几分宠溺,语调也不觉轻松起来:“芙蓉姑娘想要宁瑞如何报答,您的救命之恩呢?”
“别的本小姐还未想到,就让你请我们去华国最有名的烟雨酒楼,先尝尝华国著名的美食再说!”芙蓉说罢,拉着宁瑞的衣袖就走。
韦藻炻想劝住妹妹却被宁瑞眼神阻止,只得长叹口气跟在后面。
宁瑞也不知为何由着芙蓉拉着自己,可能是与弟弟能够相见,如今又是故人重逢心情畅快,不觉暗想今日也让自己放肆一回,先不直接回家,等为韦家兄妹接风洗尘后,才回府思过吧!
烟雨酒楼上,宁瑞与韦家兄妹推杯换盏、谈笑各种趣事,心情甚为开心。
原本打算这几日多陪陪韦家兄妹两人,在京都各处多赏玩一下的宁瑞,知道两日后的皇城比武定会有些琐碎之事需要处理,便不得不先向韦藻炻说明原由,告假请罪。
芙蓉自是非常不高兴,直说宁瑞当年说话不算话,白白救了他一命之类的话,闹得宁瑞更加手足无措、面红耳赤。
韦藻炻知道轻重缓急,连叫宁瑞先以国事要紧,并答应宁瑞带着妹妹在京都多住些时日,待宁瑞忙完正事尽地主之谊后,再去他国游历。
宾主尽兴要分别时,芙蓉说兄妹两人在京都人生地不熟,非要宁瑞这个兵部侍郎拿个信物出来,说如若事也可方便找到宁瑞,更可以通融官府。
宁瑞也觉得有理,当下就将自己的腰牌解下,送给芙蓉。
韦藻炻比妹妹见多识广,当然知道在华国为官,证明自己身份的腰牌有多重要,尤其是做为境安军副将军的宁瑞,他的腰牌意为着什么,便说什么也不让妹妹收下宁瑞的腰牌。
芙蓉看哥哥表情那么凝重,知道这东西一定很重要,灵机一动,以印有灵秀山庄凤凰印记的玉牌,作为交换让宁瑞保管,说是等她们准备离开京都时,各自物归原主。
韦藻炻实在拗不过妹妹,宁瑞又极力劝说,只得答应此法。
三人各自离开后,宁瑞终于赶在爹回府前,回到萧府“闭门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