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瑞的身影让萧成看来那么揪心、那么无助、那么惶恐、且又极其脆弱!使萧成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被人用锤子使劲地砸了一般锐痛,强忍下想去安慰宁瑞的举动,萧成笔直地从他身旁穿过,直奔书房。
刚一推门,就听房内一声惊雷炸响:“出去!”紧接着一个破碎的花瓶夹着风声,直扑过来。
萧成微一闪身,那花瓶嚓着面颊就飞了出去,暗叹一声后,待看清书房内的景象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房内桌塌椅倒,各种碎片木屑满目疮痍、一片狼籍。原本架子上摆放的各色名贵古玩、花瓶,如今无一完好,很多瓷器都是扔了再扔、摔完了再摔的残破景象,让萧成看着都有点心惊胆寒。
萧成应了一声“是我!”后,皱着眉头在乱七八糟散了一地破碎之物的房内,好容易找到一个落脚地方,无奈得唉叹一声:“干吗发这么大脾气?”
“你来做什么?”萧峰看到来人是萧成,才强压下再扔东西过去的冲动。
“来看你怎么拆房子啊!”萧成嘿嘿一笑。
“出去!”看到萧成脸上那欠扁的笑容,萧峰俊脸上浓眉倒竖,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我有几句话要说,说完马上就滚!”
萧峰双唇紧抿,面色铁青,这回他连一个字都懒得说了。
萧成全当没看见他的脸色,只是自顾自地缓道:
“今日之事,大少爷行事确有些鲁莽,不但险些做出出格的事,也未考虑到会给萧家带来的后果。所以老爷您生气是应该的,打他骂他罚他也是应该的。”
“那你还来做什么?”
“我来,只是想来告诉老爷。大少爷今日做事冲动莽撞,如此不计后果,与平日里在您严厉管教下的为人谨慎小心,行事慎重反差如此之大,完全是因为二少爷的缘故!”
“和宁泽有什么关系?”
“老爷何必明知故问呢,您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大少爷的心里有多么在意二少爷,当时刘杰和陈天宝在烟雨楼中大放厥词,不但诋毁我们萧家,还商量如何去残害刑部天牢中的二少爷,不仅如此还用酒羞辱了秦公子,所以那他才一时压不住火,与他们打了起来。”
“与他们打起来?”萧峰不怒反笑:“他那是想打架还是想杀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不错,当时他确是起了杀心,可这不也没有出事吗?况且——”
“别说了!”萧峰粗暴得打断萧成的话,怒吼道:“如果不是你去了,他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呢!你不就是想为那混帐东西求情吗?你放心,我现在没打他也没骂他,我连手指头都没碰他一下,听到这个你满意了吧?”
“我不满意!恰恰相反,我进来就是想劝老爷,对自己儿子该打打、该骂骂,千万别手下留情!”萧成目不转睛地盯着萧峰,严肃地说道。
他此话一出,反倒让萧峰微愣了一下,有点摸不清他的意图。
“大少爷至打从二少爷出事以来,心就一直悬在空中,日夜不寐、忧心忡忡又寝食难安。今日又无意间惹了这么大的祸事,自己定是羞愧自责到了极点。他身上带着老爷隔三差五就赏的一身鞭伤,体质赢弱到极致,如今大少爷能跪这么长时辰全靠得一口气撑着,萧成就是怕老爷现在再不出手责罚他,过一会儿就算想罚他,人也昏过去了!”萧成淡笑。
萧峰狠剜了眼萧成,双拳猛地握紧,脸色更黑。
“您先别生气,萧成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您已经将二少爷送进了刑部天牢,如今大少爷再因为伤患缠身晕死是过去,您要再想找个随您心意,认打认罚的乖顺儿子可就难了。”
“啪”的一声脆响,萧峰直接将脚边一个残破的椅子向萧成前胸猛踢了过去,狂吼出来的“滚!”字,几乎将房盖给掀开。
外面的宁瑞被那声吼骂更吓得心尖一颤,还未等反应过来,就见萧成若捅了马蜂窝般仓惶逃出,身后还伴数个断木破瓶不时飞出来。
拍拍惊魂未定的宁瑞肩头,萧成不慌不忙地等着房内萧峰疯狂的向外扔东西,又摔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萧峰怒骂道:
“叫那混帐给我滚进来!”
萧成这才对宁瑞笑眯眯地安慰道:
“你爹有时脾气是大了些,一会儿你进去好好给他认个错,不要再惹他生气了!”
原本萧成还想说“刚才他不罚你,是因为怕在气头上,下手没有轻重伤了你。”可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如何向宁瑞表达,只得咽了回去。
“谢谢萧叔,是宁瑞做错事,爹如何罚我都是应该的!”宁瑞俊美的脸上尽是悔恨自责的表情,对着萧成一叩到地:“待宁瑞向爹请罪之后,一定到您那里为今日伤您之事领罚!”说罢,头也不回地向书房走去。
轻推房门,宁瑞不顾一地细碎的花瓶瓷片,双腿重重地磕到地上,那碎片瞬间扎进膝盖和腿里的锐痛,反倒让他一直惊恐害怕的心情缓和了些许。再他心中,爹能打他罚他,总比让他在外面一直跪着反思自责,担惊受怕要好上许多。
萧峰良久才转回身,冷眼看着门槛内高举藤鞭,恭敬标准请罚姿势的儿子。
望着雍容若玉、温婉清秀而又因为内心的恐惧极力压抑自己惊怕心情,若水墨清荷般敛尽所有独傲的儿子,有那么一瞬间萧峰晃然以为那个就是当年的自己。
狠下心不去看儿子那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脸庞,萧峰原本想找个椅子坐下,这才发现整个屋子里,连一样完好的东西都没有,何况椅子。
恼恨地一拳砸在已裂成两半的书案上,书案立时断裂成无数破木断屑,萧峰低吼的一声“滚过来!”吓得宁瑞身子一抖。
瞅着儿子诚惶诚恐一路膝行到自己脚边,萧成回眸望向儿子跪行过来时那因为断木破瓷割伤的两道殷红血迹愣了半晌,还有儿子脸上那隐忍着膝上刺痛又不敢声张的薄汗,萧峰的心中突然烦躁莫名。
宁瑞隐着膝盖和小腿上针扎般的剧痛,似乎能感觉到满地碎瓷一寸寸陷进皮肉深处的锐痛,可是心中的惶恐却没有减少半分。
还未等宁瑞说出请罚的话,萧峰就反手一耳光将他扇倒在地,紧接着上去就是两脚,直接将他踢出两米之外。
被爹踢得胸口钝痛的宁瑞,感觉肋骨好像刀割般了窒痛,连喘息声都不敢让爹听见,便以极快的速度重新跪好,将藤鞭高高举过头顶,惶然道:“宁瑞罪该万死,请爹重责!”
萧峰劈手夺过宁瑞的藤鞭,也不言语直接一鞭紧似一鞭的向宁瑞身上抽去,他这种乱无章法的抽法,有好几鞭都抽到宁瑞的脸上,而那似剑划过般的痛麻,让宁瑞知道脸上已经被抽出的血檩子。
宁瑞默默承受着那藤鞭像撕扒自己全身皮肤的阵痛,他能感觉到此次爹下手比往日都重。
锐利的藤鞭,似乎每一下都能抽进自己的骨头里去,除了保持恭敬请罚的姿势外,宁瑞不知道这种打法自己还能撑多久。
直到发现儿子身上的白衣都被鞭子抽得破烂不堪,每条血棱子都若刀刻一般印在皮肉里,萧峰这才狠手一鞭抡到儿子几乎摇摇欲坠的身上,低骂道:“给我跪直了!”
被爹抽得又痛地一激灵的宁瑞,赶紧忍住身上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和鞭子撕开血肉般叫嚣般的刺疼,努力跪直身子恭恭敬敬地对爹歉道:“宁瑞知错,请爹息怒!”
微敛了双眸的宁瑞暗吸一口气,手指不自觉地捉住衣角,静静等待着爹新一轮责打的那种窒痛煎熬时,却良久没有等到那铺天盖地的疼痛,不由心下微愣,正在想是不是爹打累了时,爹已经用鞭子顶端将自己的下巴抬起来。
望着儿子那俊美的脸上好几道渗出血丝的鞭痕,和那乌黑细密的睫毛下淡淡地温润着,不知是泪还是汗珠浸显的眼眸中,那惶恐和惊惧的神色,萧成不得不承认,自己有那么一刻心软了。
可是他的动作却是反手又给了儿子一鞭子:“说!你都错在哪里?”
“宁瑞今日不顾爹的意思非要出门,不听爹的话宁瑞知错。宁瑞不应该在烟雨楼闹事伤人,宁瑞知错。宁瑞还出手打伤了萧叔叔,宁瑞更罪不可恕!”宁瑞轻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极力压抑着内心的颤抖,歉疚的低道:
“依照萧家家法,宁瑞共犯了家法中的第六条、第十三条及第二十一条,儿子真知道错了请爹重责,但望爹息怒,千万别因为儿子气坏了身子!”
“啪”的一声脆响,萧峰轻甩一鞭子,灵蛇一样的鞭梢划着优美的弧度勾在宁瑞的脖子上,拉出一道血口。
萧峰微微充血的眸子正对上儿子那双明亮的双眸,似乎想看到儿子藏在内心的隐密,良久才吐出一句:
“我现在只想问你,当你对陈天宝和刘杰下杀手时,有没有想过杀了他们会给萧家带来多少麻烦?”
这一句话问得宁瑞整个身心都刹那间坠入深渊,比刚才爹打他的鞭伤还割裂他的心。他瞬间感觉整个身子都被人抽离开来,再也跪不住了,双掌撑在满地碎瓷之上,俯下颤抖的身子连呼吸都停窒了。
冷眼看着儿子那悔恨交加、赢弱惶恐的模样,萧峰的声音寒意逼人,又隐含着几分疲惫和失意:
“我今日罚你,不仅是因为你说的那些错处。我更想要你知道,做任何事都要想到后果,如果你今天真由着性子杀了陈天宝他们,你自己死活先不论,而我萧家和刘成儒都会被你一时的杀意卷进无休无尽的风波里,现在朝堂之上萧家众人如何隐忍,你应该清楚。而你今日做的事,就是托着整个萧家去与人拚命,如果真到那时就算你想以死赎罪,都不能一了百了!”
听到爹的话,宁瑞的一双肉掌死死地压在瓷瓶尖利的破口上,任由它一点点扎进自己的肌肤,似乎此时只有疼能让他感觉冷凝的空气不那么让他窒息,而自己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混着汗水一颗颗砸落在地。
“儿子知错,是我一时昏头差点……是我险些连累了……也是我差一点害死萧叔皮,是我罪该万死……。”宁瑞说着说着,再也说不下去了,直接将头向地上的破瓷片撞去:“爹您狠罚儿子吧!”
暗压下心中那一霎那间的酸楚,萧峰长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道:
“将上衣脱了,我再罚你二百鞭子,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不过,萧宁瑞你给我记住了。如果你再有下次这种鲁莽行为,我直接一掌劈了你!”
听到爹的言语,宁瑞连忙脱外袍上衣,其实那也不能叫脱了,因为整个外衣都让爹给抽烂成布条挂在身上,如今一扯便成了碎布。
感觉到自己后背的肌肤在寒冷的空气下不由自住的打颤,宁瑞比任何人都清楚,爹要说罚时会比刚才那一顿乱抽还重,宁瑞也不敢确定以现在自己的体质,这二百鞭子能撑过去几下。
正在暗嘲着就算自己撑不过去,也会被爹打醒过来时,藤鞭便带着呼啸的风声,抽了下来。
宁瑞想的不错,萧峰现在的鞭子是夹了二分内力抽出来的,这藤鞭若暴风急雨般砸在宁瑞本就未好的伤背上,每落一下,都疼得宁瑞混身一抖。
萧峰也不再说让他别动跪直的话语,他清楚自己下手的狠劲和能给儿子带来多少生不如死的疼痛,现在他只需要让儿子记住这种痛,有时候痛并不是坏事,知道痛了也许以后就不会做错。
呼呼的鞭子抡出风声打在宁瑞的后背上,每一下都带出一串细小的血珠,宁瑞咬紧牙关,任由指甲陷入掌内,默默地承受。
是自己冲动险些杀了人,自己该罚。是自己不记后果险些害了萧家,自己该责。是自己做错事还伤了萧叔,自己该打。是自己——
心中无数遍数着自己的错处,只是越来越重的责打,越来越难以忍受的疼痛,像砸碎了皮肉,撕裂了骨头般的刻骨煎熬。这种打法终于让宁瑞在萧峰抽下第四十二下藤鞭时,再也忍不住痛呼出声,那细小的声音像道闪电划破了宁瑞的心。
那痛呼声也让萧峰手下微微一顿,又马上挥起了鞭子。
随着一鞭狠似一鞭猛抽,宁瑞原就遍是伤痕的后背上,皮肉绽开的血口比鱼网还密麻可怖,萧峰根本找不到可以下手的完好肌肤,只能在原有的裂痕上一遍又一遍的狠抽,而伴随着后背殷红血水流趟下来的,还有宁瑞不知是痛还是悔得的滴滴清泪。
就这样,宁瑞内心隐约数到爹抽到第一百藤鞭时,终于成功地痛得昏死过去,而他晕过去时似乎还隐约听到爹在说话,像再说还有一百藤鞭什么的,反正他已经痛的什么都不愿去想了。
等到秦柳风、叶安和萧成他们一脚踹开房门冲进来时,只看到若被血洗了般昏死在地的宁瑞,以及呆呆地盯着自己手上藤鞭发愣的萧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