镂空雕饰,青纱垂幔!宁泽再次醒来时,已身处宁园!
宁泽刚一抬眼,便看到榻前面无表情站立的萧峰,不由奇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看着萧峰眸光阴沉不定地盯着自己,右手上一阵钻心地锐痛和周身酸麻之感,让宁泽想起自己因何躺在床上。
又经历了一次生死劫难后的宁泽轻轻吐了一口气,强撑着将身子靠在榻上,这才发瑞这房中不只有萧峰一人。
在他身后除了管家萧成,大哥宁瑞、无影、无棋、凌儿以及丫环婢女等跪了一屋子人,这种情形把宁泽吓的一惊,转瞬间若有所悟,对着萧峰冷笑一声:
“父亲大人,我这还没死呢,用不着急着牵怒与他人!”
萧峰面色又黑了几分,原本看到宁泽转危为安的欣喜之情立时被儿子的一句话打得烟消云散,半晌才强压着怒气,吼出一句:
“萧管家,让大少爷和无影留下,其余人都给我出去!”
萧成忙使了个眼色禀退众人,房中只留下萧峰父子等五人。
诺大的房中顿时空旷起来,可是空气却更显冰冷沉闷,压抑得让人心惊!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惊暴房中,震慑在场每个人脆弱的神经。
原本坐起身子的宁泽,被萧峰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得跌倒在榻上,眼冒金星,口中殷红的鲜血顺着唇角流下。
“你疯了不成?名知道有人想要你的命,你还敢擅自遣走无影?”
“今晚如果不是你大哥及时出手阻止杀手,你这条小命怕是——”萧峰一声怒骂直冲九天,他不敢想像如果宁泽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如何向死去的夫人交待。
宁泽用指间轻轻擦了下嘴角的血水,感受着左脸颊上那火辣辣的刺痛,慢慢坐起身子,脸上扬起几分不羁的笑意,“你会担心我的死活?”
“宁泽!不得无理!”宁瑞看着萧峰怒睁的虎目,忍不住出言阻止。
宁泽并没有理会大哥,而是冲着萧峰轻笑:
“父亲大人,您应该知道,这么多年想杀我的人多了,您应该遗憾的是为什么您这个混帐儿子,还活地好好的!”
萧峰控制不住狂起的怒意,再次给了宁泽一个响亮的耳光,将宁泽又重重地打倒在榻上。
“畜生,你敢再说一遍?”
“怎么?您怕了?”宁泽墨黑的瞳孔不断收缩,眸光似火似剑,突然抬头直视萧峰,语声中隐含几分哀伤:
“你当年不就说过,我是个‘天之煞星’,迟早会死于非命吗,如今又何必怕我死在别人手里!”
宁泽此语一出,众人皆惊。
萧峰本已微颤的双手此时更是剧烈抖动,盯着眼前儿子病若出愈、惨白若纸的秀容,整个胸膛一起一伏,几番犹豫后猛地还要再次扬起手来。
看到此刻情景的宁瑞和萧成都齐齐惊呼一声,一个跪着上前拉住萧峰的衣摆,一个走上去拉住萧峰的胳膊。
“萧宁泽!”此时的宁瑞厉喝一声,“爹,泽儿他只是一时糊涂胡言乱语,您饶了他这次吧!”宁瑞颤音中带着万分惶恐。
宁泽眸中透着冷笑看着众人,可眸光流转向大哥时,心中不觉狠狠一痛。宁瑞眼中那既焦急又担忧、既伤心又生气的神色,让宁泽内心若浮萍般在狂风中猛地一抖,不觉一股莫名的悲愤涌上心头。
心下一狠,宁泽用受伤的右手使劲撑住床榻,滚落下地,冲着萧峰跪倒,墨黑的瞳眸中带着几分薄凉、几分悲愤:
“在你眼中,我是混帐也好、畜生也罢。今日我只想问你,我娘究竟是怎么死的?这么多年围绕在我身边无数血腥和杀戮,究竟为何?你敢告诉我吗?”
萧峰听罢周身突地一颤,双眸紧锁,若遭雷击般像后倒退两步,身形轰然欲倒。而宁瑞听了这句话,瞳眸也是刹时一缩,双手微抖。
整个房内空气压抑的几乎让人窒息,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由自主的看向萧峰。
“老爷,老爷你息怒!”
半晌过后,萧成轻声打破房内的寂静,紧紧搀住摇摇欲坠的萧峰,扶他到桌边做好后,这才对着旁边的无影低骂一句,“你还傻跪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给老爷倒上一杯茶来,让老爷消消火!”
此刻的无影傻愣在那里,至入京都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老爷对泽少发这么大的火气,第一次动手打泽少。因而早被眼前的情形下吓得懵了,如今被萧成一句喝骂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的去给萧峰倒了一杯茶过来。
萧峰愤愤地坐在桌前,若拚命般地一口气喝光了整杯茶水,便呆呆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良久之后,萧峰才瞄望一眼身形孤傲若轻烟般的小儿子,那白衣下颀长的身形带着几分单薄、几分落寞。突又想到了当年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宁泽赢弱瘦小的身形,孤单无依的跪在梵音寺情景,内心的生气终于最后化成一份无可奈何的叹息。
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在几上,萧峰对无影淡道:“无影,从今日开始没有我的命令,你不可再让你主子离开你视线半步,无论他要做什么干什么,你都要像影子般给我死死地跟住你家主子,今日之事我不想在发生第二次。”
无影此刻哪还敢言语半句,直接一头触地俯首听命。
萧峰满意地看了一眼无影后,狠狠地一脚踹向跪在脚边的宁瑞,狠声道:“给我好好看住这畜生,他要是再有个什么闪失,我唯你是问!”
宁瑞硬生生接了爹爹这一脚,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连连称是。
宁泽一看大哥因自己挨了一脚,刚要说话霎时发现萧峰已来到自己近前。
“萧宁泽你给我听好了,从今以后你若再有今日任性而为的举动,别怪为父我手下无情!”不等宁泽说话,萧峰甩下此话后,便恨恨地转身而去。
宁瑞三人看到萧峰离去后,皆都长出一口气。
萧成冲着宁泽苦笑一下,也转身跟着萧峰离开。无影并不言语,轻轻向宁瑞、宁泽两人叩了个头后,便消失在暗影之中。原本房内的五人,顷刻间只剩下宁瑞兄弟二人。
宁瑞用手轻轻抚了抚被爹狠踹一脚的侧腰,心中知道衣下的皮肤上已是瘀痕一片,唇畔抿出一丝苦笑后,心情却是晴朗许多。再次望向宁泽时,内心却是又气又恨。
望着宁泽用手强撑着虚弱无力的身子跪在那里,若玉的脸颊左右都有一个腥红的掌印触目惊心,右手上的纱布绽开道道殷红血花,宁瑞原本想冲口而出的责骂,却再也说不出口,不自觉地走过去,将地上的宁泽轻轻扶回床上。
宁泽任由大哥扶着,刚刚张扬于外的狂放之态和桀骜不羁,此时已变成彷徨和委屈之感,半敛的明眸下长睫微颤,一种无助和伤心之情涌上心头,俊俏的秀容瞬间挂上几滴晶莹的泪珠,惹人怜惜疼爱。
“哭什么?目无尊长、任意妄为、狂傲骄纵你还有脸哭?”宁瑞冷声低斥,手却忍不住去擦拭宁泽脸上的泪珠。
哪想宁泽脸上的眼泪越发多了起来,后来索性将头靠在大哥胸前不出来,只顾闭眼埋头默默流泪,也不言语。
宁瑞干静整洁的素衣,被宁泽的眼泪打湿一片,宁泽还故意用他的衣袖使劲擦鼻子,搞地宁瑞衣服上一片狼籍,气得他哭笑不得。
宁瑞待弟弟宣泄够了,才避开他受伤的右手,一把将他按倒在膝上,巴掌就若暴风骤雨般直接扇向他的身后。
刚刚还舒服地躺在大哥怀中的宁泽,还未及反应便让大哥压住身子,一时惊愕万分,待想说话时臀上已是火烧火灼的锐痛。
“大,大哥,呃,疼!”
宁泽只感到大哥的巴掌象毒蛇一样使劲咬上自己,臀上火辣辣地疼痛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左手不由自主的去捉大哥施暴的手掌。
哪想宁瑞冷若千年寒冰眸子只冷冷扫了一眼宁泽,便将宁泽吓得慌忙放开手,一脸惊怕地又乖乖爬回原处,不敢再动。
宁瑞也不说话所有的怒气和担忧之情,如今全转化为巴掌,恶狠狠地打在宁泽的臀上,根本不收劲力。
可怜宁泽身上余毒刚清本就体弱,再加敏感的肌肤如今对痛觉更是敏锐,宁瑞的巴掌抽打的又快又紧,转瞬间二、三十下过去,宁泽就觉得身后钻心疼痛,痛入骨髓。
整个房间巴掌打在虽隔薄薄的白衣脆响声不断,再次像小孩子似的被大哥用巴掌打屁股的宁泽,原本苍白若雪的脸上,此时红若晚霞,鬓角冷汗涔涔而下。
“大哥,呃,大哥泽儿知错了,您消消气!呃——”随着大哥一下狠似一下的责打,声声击打在宁泽的心中,疼得他双眼发黑,可身子却不敢扭动一下。
宁泽右手有伤不敢用力,大哥的巴掌带着风声似恨不能把自己屁股打碎拍烂般,死咬着那方寸之地不放,疼得宁泽紧闭着双眼,调动所有的神经去对抗那排山倒海而来的痛疼。他不用去摸已然知道自己的臀上,已经肿大了数圈,滚烫火热。
宁泽紧咬下唇硬撑了好半晌,也不见大哥有停手的意思,心中叫苦不迭,胸前一股暖流直冲喉间,逼得宁泽强行将口中的血腥味压下去。
“大哥,泽儿真知错了,今后,今后再也不敢了,大哥,呃,疼!”宁泽虚声哀求道,逼着自己不要晕过去。
“二少爷说笑了,您连死都不怕,还会怕疼?”
宁瑞冷笑着讥讽,又狠抽了十几巴掌后,才使劲把宁泽推到床上,故意让他伤痕累累的臀部重重地跌在床上,便起身要走。
宁泽若活鱼下油锅般,屁股刚一触到床板就惨叫一声,差点跳起来,可是一看大哥要走哪有时间理会身后的伤,伸手就拽住大哥的衣袖,语调带着哭腔:
“大哥!大哥别走!泽儿知错了,今后再不敢拿性命开玩笑了!大哥,求您别不理泽儿!”
宁瑞也不回头,心下一狠甩开宁泽的手抬步就走。哪想刚走四、五步就听身后“扑嗵”一声闷响,把宁瑞紧绷的神经吓的一惊,慌忙回身去看,就叫宁泽已经掉到地上,用手死压着胸口,脸无半分血色。
“泽儿,你怎么了?”宁瑞惊呼。
宁泽紧闭双眸一脸痛苦,良久之后才“哇”的一口鲜血吐出。
“泽儿!”
“大哥,我没事!这是刚才中毒后,腑脏未愈引起的气血反涌,我一会儿就好了。”
宁瑞听到宁泽有气无力的话后,直接把他抱在怀中,已经吓得不知所措,哪里还有心思和他生气,想将他放到床上可是他又死拉着自己的衣袖不让动,无奈下只得跪坐在原地陪着他,将手放在宁泽后背为他缓缓渡入自己体内的真气。
约过了半盏茶的时辰,宁泽才缓缓睁开双眸,无神的瞳眸终于恢复几分明朗的光彩,“大哥,小弟没事了,小弟真知错了,求您别走!”
“别说话,先起来!”
“大哥——”
“闭嘴!”
宁泽被宁瑞惊叫一声后,吓得马上闭嘴不敢言语,任随宁瑞抱自己上床,帮自己查来伤势。
几番详细检查后,确定弟弟只是急火攻心才吐了血的宁瑞,终于放下心中大石,冷着的一张俊脸才有些许放松。
将宁泽的右手又重新换了纱布,在他的俊脸上也涂擦些药膏后,宁瑞这才去褪下他的内衣查看他身后的臀伤。
饶是宁瑞知道此次下手重了些,待看到弟弟身后的百余个巴掌印层层叠叠的盖在臀上时,心中也是倒吸一口冷气。
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印记凌乱地分布在臀上,鼓起的血檩子有一指多高,青紫发黑遍布整个臀部,有些地方血花点点斑驳若出,格外瘆人。
宁泽痛得双腿直抖,用左手将枕头都扭成麻花状却不敢说话。
“疼吗?”宁瑞看着与宁泽白皙雪凝般的双腿,形成鲜明对比的紫黑狰狞臀部,虽是生气他任意妄为的举动,但还是暗自心疼不已。
“不,不疼!”宁泽讪讪低语,冷汗直冒。
“不疼就好,泽少爷是个刀光剑影皆不惧之人,一日两次遭人暗杀都可以谈笑若定,还能巧若舌簧的与人一同欺瞒家人,这点小伤当然不算什么!”
宁泽一听大哥这番话语,原本昏胀的脑袋若遇闪电,惊骇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哥,大哥知,知道了?”宁泽有点结结巴巴道。
“你说呢?人家惜菱公主看到你伤势这么重,怎能不将所发生的事都原原本本告诉我们。哼,泽少爷倒是很厉害,只须动动嘴皮就想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宁瑞眸闪冷光,咬牙骂道。
宁泽扼腕长叹一声,用头狠砸一下枕头。
怪不得今晚大哥、萧峰等像吃了火药般,对着自己狠发脾气,赶情李惜菱那死丫头把所有的事都与他们说了,这才引得大哥下如此狠手责打自己,如今好了,自己所有的心思都白费了。
谁说与女子的约定会作数?枉自己向来自诩聪明过人、足智多谋,此次竟然让个女子给卖了出去,真是失策啊!下次看到这丫头一定要将今日在大哥这里所受的责罚在她身上双倍讨要回来。
宁泽正在悔不当初的胡思乱想时,宁瑞有手指狠劲戳了一下他臀上最重的伤处,立时疼得他痛呼一声。
“泽少爷在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小弟在,在痛思已过!”宁泽用左手悄悄揉了揉伤口,惶急讪笑。
“知道反省就好,我告诉你,如果日后我发现你若有报复惜菱公主殿下的举动,你最好想想自己有几个屁股能经得住你折腾。”宁瑞的眼神凌厉地盯着弟弟的眼睛。
看到宁泽眸光闪变不定,深知弟弟性格的自己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句威胁的话说出,宁瑞明显看到弟弟的身子瑟缩着后退一下。
“小弟,哪敢去打扰人家堂堂公主殿下,小弟反省都来不及呢。”
“不敢最好!”宁瑞冷哼一声,用手又在弟弟臀上拍了一巴掌:“这次的伤不许上药,就当是对你不知顾惜性命的惩罚,你的体质本就对伤势恢复缓慢,正好可以让你老实地呆在床上,不出门惹事生非。”
“大哥!”宁泽惊呼一声。天啊,这要是不让上药,以自己的体质疼痛难忍且不说,就是要下床上也得七、八功夫,这段时间那还不得把自己逼疯。
“怎么,你不愿意?”
“不,不!小弟愿意,小弟该罚!”宁泽在宁瑞凌利的气势下,话都不敢多说一字。
宁瑞满意的哼了一声,起身去叫凌儿送些吃的过来,房中只留下宁泽在那里自怨自哀,撅着满是伤痕的屁股,忍疼叫苦。
房外窗下,萧成看着手中暗卫刚刚送过来的今晚宁泽遇袭经过的密信,扫了一眼榻上的宁泽,摇头苦笑一声,转身向萧峰的书房走去。
而与此同时,另有两份密信也同时通过各路人详查、不同途径、不同方式送入了皇城景福宫当今天子明英帝和京都相府刘成儒的手中。
刘成儒只简单看了一眼手中的密报,便轻轻放在几案上,面无表情的继续习字。
而明英帝则仔仔细细看了手中的密信数遍后,剑眉飞扬,静默的脸上显出几分高深莫测的笑意,眸光投向空中皎洁的星月,对着恭敬侍立在旁的柳公公,轻言一声:
“想不到如此有趣!如有机会,朕还真想见见萧卿视为隐世明珠般的二公子——萧宁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