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瑞房门外,宁泽在走廊踌躇很久还是不敢敲门。
眼看与韦藻炻约定的时辰差不多快到了,宁泽只得咬牙为自己身后某处默默哀叹数声,抬手刚要叩响门房,哪想此时房里一个清朗略含叹息的声音,突然传出:“你若打算在门外站一晚上,就到廊下立着去,别在我门口乱晃。”
宁泽撇了下嘴角又迅速在俊脸上,绽出一朵可倾倒众生的雍容巧笑,这才要推门准备进去。
可他的手还未碰在门,房门突然从里面被人大力拉开,一个满脸胡须、身材魁梧的中年大汉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萧成?你怎么在这儿?”宁泽惊得急退一步。
从在大哥房外徘徊开始,除了房内烛光依稀亮着,宁泽并没有听到半点响动,这萧大胡子难道一直都呆在大哥房里?
宁泽微怔之际,房里宁瑞清斥声已响:“泽儿你怎么跟萧叔叔说话呢,还不快向萧叔叔陪礼认错?”
“宁泽失言,还望萧叔叔恕罪。”宁泽立即一揖到地,眼珠却四下瞄了一圈,心道自己所设那些征天轩的明哨、暗影都是干什么吃的?为何大胡子进到府里自己一点都不知情?
萧成看着宁泽恭敬神态,心中不觉想笑。
若不是因为里面坐着的那人,宁泽何时对自己这般恭谨客气过?再想到自己潜入府后那些重重设防的人影,宁泽这暗中隐藏的势力实在远远出乎自己和萧峰的意料之外。
不过宁泽越是将自己隐瞒藏匿的越深,到了今时今日怕是要与房里的宁瑞解释也越多。
“二少爷哪里话,萧成见过二少爷。”萧成神色恭谨地对宁泽回了一礼后,就直接出了房门。
宁泽用眼角扫了下萧成离去的背影,蕴意悠长地对着房顶上的身影使了个眼色,就见借着月色有一道暗影尾随萧成离去,这才踏进房里。
“大哥。”瞧着宁瑞正在床边整理一个不算太大的盒子,宁泽在距离宁瑞五步之地规规矩矩站好,小心翼翼地喊了声。
今晚的大哥难得摘了平日常带在脸上的易容面具,脱下兵服换了一袭月白色短衫素裤,温润如玉间那俊逸非凡的脸上似有若无的淡淡暖笑,以及看向自己时绵密宽厚的宠溺之色,总让宁泽不由自主地深陷其中。
宁瑞抬眸地望了他一眼,笑意不由深了几分:“既然来了离我那么远干吗,还不过来。”
宁泽听罢连忙凑过去:“大哥在做什么呢?”
“收拾些平日里用的东西。”
宁瑞说话间把手中盒子盖上,正好阻住宁泽想探看里面是何物的眸光,温柔轻道:“你身子还没完全恢复,又折腾了一日这么晚还过来做什么?”
宁泽听完更呆立当场,原本以为今日大哥突然发现了自己这么多不为人知的事,定会声色俱厉地审问自己,气极恼怒之下家法上身定是极有可能,但如今平静淡然的大哥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仍旧关心怜惜着自己。
“身后的伤不疼了?”宁瑞瞅着愕然立在那里眉目入画的弟弟,除了身行略些单薄外,如今长得已经与自己差不多高了。而那可爱迷茫的眼神全无了在人前的凌厉气势,心中想逗弄他的话不由冲口而出。
“疼!可疼了。”宁泽片刻缓过神后,慌忙伸手捂住身后,生怕下一刻大哥就将自己按在床上一顿狠责。
等他发现自己失态后,又慌忙乖乖站回原地:“可泽儿违背了大哥给泽儿定下的八条规矩,大哥要惩处泽儿,泽儿也只能疼着。”语声说到最后,已经小得几不可闻。
望着弟弟连惧带怕的小模样,宁瑞心中不觉莞尔抿唇,转身又开始整理床榻上的被褥,冷哼:“以你这除了闯祸就会骗我的作法,我就是打你打得还少。夜已经深了,回房去睡吧。”
“啊!”听到这话宁泽彻底愣了,大哥说的是——睡觉?是这个词吗?
“怎么,今晚你不想睡了?”宁瑞继续手上的动作。
“不是……不……是!”宁泽摇头、再点头,总之如今表情早没了平日慎密谋算的精明,全变成了痴傻可爱的呆萌。大哥没罚自己,没问自己,只是让自己回房睡觉?
这倒底是什么情况?
“大哥——”宁泽不确信地又弱弱喊了一句。
淡淡的“嗯!”了一声,宁瑞也不回头搭理他。
“大哥不想问我今日发生的事?”宁泽发现自己表达得并不准确,又慌忙补了一句:“您不问我关于崔少商以及那些同你一起去的官兵之事,还有芙蓉的安危?”
宁瑞手上动作不由自主地顿了顿,沉吟良久后嗓音再启时,则带着几分丝毫隐藏不住地浓浓哀伤和疲倦之意:“我不想问,你何时觉得自己愿意敞开心扉,想跟我说些心里话时再来告诉我吧!”
凝视大哥背对自己的颀长挺拔身影,宁泽闻言感觉胸口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般,怅然难受和暖意欣喜皆是翻涌而出,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自己还应再说什么。
宁泽突然觉得自己嘴里漫含的全是苦涩,刚才在房外猜想了大哥对自己的恼怒、责骂、训惩种种反应,远没有想到大哥如今这般平静无波的态度更让自己异常难过。
一直以来大哥对自己从来都是全心全意未加隐瞒的呵护,只要是自己喜欢的、看上的无论是什么,大哥都千方百计地送到自己面前。纵是自己犯了再不可饶恕的错处,就算大哥把自己打得再狠、罚得再重,可过后对自己这个弟弟的宠溺只增不减。如若一汪平静宁淡的海洋,永远包含着太多太多对自己这个弟弟无边无尽的宠溺爱护。
可自己却只是在表面上顺着大哥,暗地行事做法一直都随着自己心意而为,从未将大哥的劝慰教导真正放在心里。而自己的隐秘更从未对大哥讲过支言片语,一意孤行地违反着大哥给自己定的规矩,想来大哥今日面对突如其来的一切,必是震惊无比。
又或许大哥不是不知道少商平日里与自己的微妙关系,不是未察觉自己身边面容陌生的“亲卫”和一进入临川城府中后就迅速更换的“下人”,只是善解人意的大哥从来都不曾问过自己。那沉默无语的背后可能有想自己坦白道出的隐意,亦或是已经对自己暗自失望至极。
“你何时若想说了,再来告诉我。”
回味大哥这句话,让宁泽猛然感觉胸口似被人狠狠捅了一刀,痛心疾首间却连轻吟声都不敢呼出半句。
没有责备、没有怒骂的话语,承载了一个作大哥的面对弟弟隐瞒欺骗后的种种失意怅然,却终盖不过心底那份对弟弟血浓于水的——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