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殿下,裘老,让你们看笑话了。”说话之间,另两顶软轿上各自下来一人,一老一少。年老者头发胡须全白,就连牙齿都掉了好几个,看上去恐怕要有七十多岁,身上穿了一件天青色的儒衫;少年看上去二十七八岁,头顶紫金冠,身上穿着金黄色绣着九条蟒蛇的蟒袍。见两人下轿,兰世桀忙迎了上去,抱拳行礼,一脸恭敬。
“堂堂总督府门前大动刀兵,成何体统,还不叫他们进去,有什么事里面说,还嫌丢人丢的不够?”老人把手里的木杖往地面上重重的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看了看远处围观的人群,沉声说道。
“是庆阳郡的人,一来就与衙役们发生了冲突,十六殿下,裘老,诸位同僚,里面请,一会大家也都听听是怎么回事,你们也进来。”看见软轿上一老一少下来,本来台阶上看热闹的一干人等忙下来行礼,口称十六殿下裘老。总督府兰世桀乃是主人,忙请众人入府衙。最后一句话却是对对峙双方说的。
“裘老、十六殿下?”原来是他们!能够被称为殿下自然就是当今皇子,十六殿下就是十六皇子,景帝最宠爱的四大贵妃之一王贵妃之子,深受景帝重用,时常派他去公干,也是帝位有力的争夺者之一。至于裘老来历在西北恐怕无人不知,当今陛下景帝之师,六十年的帝国宰相,几年前因为年老体衰才告老还乡,被景帝赐为“三文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对峙中的铁星月听见这两个名字之后不仅不忧,反而一喜。他今天就是来闹的,自然在场的人越多,品级越大就越好。有些事情就是这样,闹的越大,后果反而越小,况且铁星月早已经有了足够的理由去闹。
总督府的大堂可是比庆阳郡郡守府衙大堂要宽广的多,坐在主位上的自然是帝国皇帝十六子,十六殿下李广,左首坐的是裘老,右首坐的是兰世桀,其下就是西北八郡中的七位郡守,以及统领各郡兵马的统领。大堂之上则站着铁星月,刚刚被打的师爷则跪在那里,大声鸣冤。自然有衙役中的班头把刚刚发生的事情重复一遍,虽然旁支末节上有所删减,但是大体上却没有偏帮。
“铁星月是吧,班头的话可是事实?”大堂之上,坐在兰世桀上首的十六殿下正在观看案上的一本卷宗,看来并不打算过问。裘老双眼紧闭,似乎在闭目养神,打的也是同样的算盘。兰世桀下首的七位郡守中的四位轻轻靠在椅背上,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是曾经弹劾过他的郡守,想必此时心里已经乐翻天了。至于另外三位郡守则是面无表情,上面的人还没有发话哪里轮得到他们,至于各郡的统领则表情各异,五花八门。左右看了看,兰世桀的脸上几乎可以刮下一层霜来,冷冷的发问,见铁星月点头,承认班头说的话,心头更怒,脸上自然也就更寒。“那你怎么说?”
孙师爷是他的心腹,平日里一些大小事务几乎都跟孙师爷商量,这么多年来着实为他解决了不少问题。俗话说的好“打狗还要看主人”,眼下,孙师爷在总督府门口被人打了,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在打他的脸。更可恨的是眼前还有这么多人看着,让自己这个堂堂的西北总督颜面无存。
“总督大人的话学生听不懂,还请总督大人明言。”完全无视兰世桀眼中的狰狞与怨毒,铁星月侃侃而谈,仿佛对于总督大人的话一点也不在乎。
“呵呵……好,那你就说说你为什么要打人?如果你说不明白,就算你是庆阳铁郡守三公子,本官也要治你的罪。”兰世桀怒极而笑,不过话里的寒意却让在场众人心中一冷。
“哼!”铁星月轻哼一声,一脸不屑的看了一眼身边跪着的师爷之后,才转过脸来看着兰世桀,缓缓的道。“总督大人,你的意思学生明白了。学生的来意在通关文碟上已经些的很明白了,想必不用学生重复。可是学生到了总督衙门递上通关文碟后,官员没出来,反而出来这么一个连小吏都算不上的人,一张口就指责家父不是,言语放肆、狂妄。我到想问一声总督大人,堂堂总督府衙,西北的脸面,竟然连一个应景的官员都没有么?还是总督大人您平时过于放纵此人,让此人在总督衙门中如此作威作福,如果是这样,我还想劝谏总督大人一句——公私分明。”这一刻,铁星月就像神州大地史诗中记载的大儒,蔑王侯、傲公卿,直谏君王。最主要的是铁星月的劝谏,简直就是拳拳到肉,句句诛心。
公私不分这句话太厉害了,自古为官者就怕公私不分。把公家的东西看成是自己家的,把自己的事看成是公家的事,这样的官又怎么能是一个好官?偏偏铁星月这话由眼前这个师爷引发出来,兰世桀就算想反驳、辩解都做不到。师爷只是你总督大人私人聘请的幕僚,却到总督府衙中指手画脚,而且一边的衙役还视若不见,甚至总督大人本人还责问铁星月为什么打人?不是公私不分是什么?若是公私分明的话,一个没有任何品级小吏都算不上的幕僚,能够在总督府衙门口责问一位身上带着通关文碟,身后上百名府卫护卫着的郡守公子?甚至言语中还对一位郡守大大的不敬?
“你……你……”西北总督、西北侯兰世桀从坐位上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用手指着铁星月,满脸狰狞连吐了几个你字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如今在这个总督府大堂中还有当今皇子,告老还乡的帝师、宰相,还有七位位列封疆的郡守,七位统领各郡兵马的统领,就算他想捂盖子不讲理都不行。
“好了,西北侯先请坐下,你是叫铁星月是吧?玄济大师曾经来信跟我提起过你这个忘年之交,说你有治国之大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你今天来此也不是为了吵架的,来人,给铁公子搬把椅子。坐下说,这么大的事你父亲与张统领怎么没来?是不是庆阳郡出什么事了?”一直闭目养神的裘老突然开口了,事情已经由不得他不开口和稀泥了,作为就任帝国六十年的宰相,当今皇帝的帝师,他必须维护朝廷的脸面。一位堂堂帝国正二品的总督,被人在总督府大堂上指责公私不分,并且被辩的哑口无言,简直把朝廷的脸面都丢尽了。
“玄济大师也经常在学生面前提起裘老,学生本应前去拜会,却不想在这种场合与裘老相遇,学生孟浪之处,请裘老勿怪。”铁星月冲着裘老一拱手,坐到了一边搬来的椅子上。见好就收的道理铁星月还是懂得的,虽然心中恨不得把兰世桀碎尸万段,却也知道如果继续不依不饶就显得太着痕迹,反而不美。况且就算不说裘老是玄济大师的朋友,单说裘老在位六十年,为神州大地亿万百姓办的那些好事就值得自己尊敬。
“呵呵,我家的大门随时都为小友打开,我可是早就想与玄济那个老家伙口中那个有治国之大才的青年才俊促膝长谈。你看看,我是真的老了,十六殿下以及西北侯,还有西北八郡的郡守、统领都在这儿等着商量大事,我却跟你唠起了家常,真是老了。对了,你父亲怎么没来?”几句话,避重就轻,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扫而空,然后直奔主题,显示出一代明相的风范。
“裘老有所不知,就在我父亲接到总督府八百里急报的当天,有刺客混进郡守府行刺父亲,虽然刺客最后被击毙,但是我父亲却被刺客手中利剑划破,那剑上也不知抹了何毒,庆阳郡能找的大夫基本都请遍了,可是直到我出发之前,父亲才刚刚有些起色。”似乎说到了伤心之处,铁星月双目微红。“至于张统领以及铁、陈两位副统领,则是因为总督府欠着庆阳郡五十万的军饷,导致庆阳郡军队已经好几个月没有领到军饷了,三位统领怕引起兵变,所以一直坐镇在军营之中,不敢离开半步。而且今年庆阳大雪更胜往昔,庆阳已经有上千家百姓家的房子被大雪压倒,为了安置这些灾民,郡守衙门上上下下几乎忙的不可开交,所以父亲才会命我来牧野。”
这是铁星月与铁如晦早就想好的说辞,不仅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而且还狠狠的恶心了一下兰世桀,指出了兰世桀扣着庆阳郡军饷不发。
“呵呵,这世上的道理都被你们庆阳人占尽了,那你在说说,为什么没有在一个半月的时间赶到牧野,想必你也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吧,也说给我们听听?”在十六殿下左首第二个位置上的中年人开口了,西北八郡之首牧野郡郡守孙士童,这位孙郡守是兰世桀一手提拔起来的,可以说是兰世桀的铁杆心腹,眼见自己的上司吃了哑巴亏,作为心腹,他自然要跳了出来,表明立场。
“你确定你要知道?”早就预料到会有人跳出来了,堂堂西北总督,辖制西北八郡郡守,总不会一个心腹之人都没有。如果在西北八郡中,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兰世桀这个西北总督怕是早就干不下去了。
“当然想了,刚刚的故事非常精彩了,不过我想关于你们迟到的故事一定更加精彩。”别看着孙士童看着笑眯眯仿佛一尊弥勒佛坐在那里,但是言语之恶毒简直另人发指。故事是什么,故事就是虚构、假设的,事实上不存在的,话外之意就是说铁星月的话是编造的谎言。
“早就听说孙郡守喜欢听故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铁星月笑呵呵的的对着孙郡守伸出大拇指,随后道:“恐怕也只有孙郡守这么喜欢听故事的人,才能把一个正经商人当成故事里面的反面人物,说抓就抓,听说还差点抄家?”铁星月提到的这个商人实在是孙郡守为官中的一大污点,本来看上了这商人的家产,借着一个由头给这商人安插了一个外通蛮族的罪名。不料这商人竟然有一个远方表亲在京城任大官,追查了下来,最后还是兰世桀出面,才把这件事压了下来,不过这事后来在西北也传的沸沸扬扬,让这位孙郡守几乎成了西北官员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