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的时候的小说,对于胥吏的描写偏向于渐进式的越来越可以弄权而嚣张。
明初时候成书的胥吏,其形象类似于西游记里的东海龙王,内地里经常搞事情,搞事情,但本质上还是很容易对付,基本上上上下下对付这群人,都是想杀就杀。
到了什么醒世恒言,二言三拍的时候,胥吏们就开始了上下其手,到了明史案的时候,就基本上变成了可以决定一地政务的人物,这个过程是渐进式的,不可逆的。
我们所说的地主阶级统治者,就是由儒生集团,胥吏,豪商等人组成的利益集团,他们的关系未必是和谐的,内部肯定也有龌龊和斗争,但维持目前的体系却是共治一同的了。
原本的历史上,那个此时正在帝都混吃等死的李自成,却被污蔑成是腐败透顶的坏人,其实顺军满打满算在帝都也不过不到一个月,腐化个屁啊。
但人家就是上上下下将其当做了真事传播,原因当然了,没有任何一个地主喜欢看见泥腿子突然变成正面人物。
张岱的心情对于其是类似的,他觉得很不对,但不知道哪里不对,于谦小学的一切虽然不符合他印象中富家子弟的那种私塾,但一地一风俗,这本就是平常事。
但这种怪异的感觉,直到回了会馆,却是有不少浙江籍的小官出现,前来拜码头了,他将那小学的事情说出,却并不被众人所重视,都不以为然似的。
张岱内心虽然焦急,却也是无可奈何,儒学在天朝连绵千年,几乎已经根深蒂固,他们已经习惯了儒学占据一切统治地位的事情,无法想象着什么。
在北方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在江南,地主们依然优哉游哉的玩着小老婆,官员们继续欺上瞒下捞取好处,少爷们继续无事一般的读书,准备贿赂考官搞个举人玩玩,一切几乎没有变化,乃至于帝都的皇帝死了,那些亲王们也是忙着先杀死不知道真假的小太子,然后就开始互相争夺王位了。
也就是张岱这个外人,却看到了许多事情后,发现帝都的新人执政者,新贵们,似乎隐隐约约对于他们这些儒生带着某种极大的敌意。
赤果果的敌意。
这种敌意,本地人感觉不到,唯有刚刚从江南来到帝都,对上上下下的情况知之甚祥的张岱,才可以在许多细节里面,推断出这些情况。
当然了,他自己也没有明白这种感觉是敌意,而这种情况环绕在心头,却也是不断闹腾。
赴宴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文彬兄,何不和会馆坐坐。”
“我就不去了,我是没什么脸啊。”
“嗨,和同乡多亲近一下,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周彬苦笑一下,说道:“帝都有追述既往的政策,也就是说,一个人在位子上做了某事,如果事后发现弊端,也会追过来,我就只有这么一个饭碗了,还是小心一些。”
张岱说道:“怎么可以如此,这不是不相信人吗,以斤斤计较的心思监控官员,人心如何收服。”
这个时代讲究的是人去错去,只要交接结束,那么在任上的事情就和我无关了。
在理论上,一个县官对于县内发生的一切都有无上的决裁大权,他说的话就是法律,可不那么简单,大明的律法可以操作的地方很多,正如一个老师看见一个学生玩手机,如果是穷学生玩手机当然就是玩物丧志,死贱种,但如果是有钱学生,自然是勇于追逐先进科技,将来一看就是继承家业的大人物。
只要能把税收上去,就是优秀,如果可以保证不出各种案子搅和的上面的老爷们睡不着觉,那就更可以保证安全了。
这样的大权之下,自然寻租的情况很严重,对于一个大明官员来说,离任以后,他在任上的事情如果被追究,那就没完没了,他还可以咬前面那个人呢。
于是形成的规律,只要账目抹平,就不怕什么,太太平平去升官就是。
周彬说道:“我就是在跑腿,卫生部见识到的长老也多,对此也明白一些,大明朝的官儿确实管不了事情……”他变得有些小声道,“别的我不知道,有些靠海的州县,只要那些商人钱给够,就整船整船的可以将肥皂什么的大宗货物运过去,连检查也不检查,这将来……”
周边没有说的是,那些勒索太狠,或者想着贪婪的杀人夺货的胥吏们,早就被暗地里灭门了。
“有一件事我可以确认,他们一直都有准备在上海运去大规模军队的准备,那些药物的运转计划可是就在卫生部了。”
张岱脸色不佳,说道:“可是,不是说那些长老声色犬马,不堪至极,连江南都不肯要吗,他们不是没见识,宁可要不毛之地的越南,也不要……”
周彬苦笑道:“谁知道人家为什么跳着来,山东江苏还没影儿呢,却一直在看着江南,不过你倒不必担心家业,帝都的军队军纪严明,军饷充足,见着有老乡车倒了,有人过来哄抢,还帮忙维持秩序,也对那些瓜果毫不在意,确实是仁义之师啊。”
张岱心头一动,说道:“那么,是哪位大帅领兵,我等能否想办法交接一下?”
“这就不是外人可以知道的了,反正这方面,似乎政出多人,还讲究什么参谋长、政委,我也看不明白到底谁拿大了。”
“没有上下尊卑,必是如此!”
在张岱看来,讲究上下尊卑,上面有一个明君垂拱而治,然后实际的政务军务自然让饱学儒生操持,而那些兵将自然是要平日里在营地里操练,到了战时就上阵杀敌,为了几两银子拼杀。
至于人家过得好不好,军户是不是过的还不如奴隶,就不是他张大公子需要操心的了。
当然了,似乎也被他闻出一点阴谋的味道。
帝都的军事指挥系统,其实还远不像后世那样严谨,长老们的数量严重不足,缺乏高级军官,这些事情,基本上严重影响了长老们的军事进度。
按照某人所说,如果虫洞是可以随时往来,那么此时整个旧大陆早就被五对负重轮碾压哀嚎,哪里需要讲究什么狗屁种田,可他们只有三百人,还有不少宅男。
当然了,具体架构分权也好,专业化也好,都必须进行。
政工干部自然是首当其冲,这些人在美国就相当于那些随军的心理医生,随时关注着士兵的动向,对他们初次“见红”(杀人)后的心理变化进行跟踪,可不是一般人可以做的。
同时总参的架子虽然没有搭起,但未来却也是重中之重,未来的海陆并重,百万雄师加上称霸七海,需要的军事班子也不能弱了。
后世的时候,法国人对非洲的控制可以达到法国总统早上喝牛奶的时候,忽然觉得人生萧瑟,于是说,天凉了,让某国总统破门灭户吧,下午那国的总统基本上就活不下去,这就是其外籍军团的厉害,也是其上面的参谋部,随时都可以针对性的进项情报工作,随时都有自己的预案。
参谋部初期的工作也就是如此了,后世美国的彩虹方案,可以说五花八门,甚至有配合德国表亲搞英国表亲,配合法国表亲搞英国表亲,或者配合德国法国表亲搞英国表亲的计划,具体原因自然是闲着无聊,外加在战略上有各种的考虑,随时准备下手。
哪怕是此时,帝都的某些档案袋里,也储备着打击日本、南洋乃至于欧洲各国的战略计划。
哪怕帝都的计划就是慢慢蚕食控制日本,但也做好了随时直接吞并的军事计划。
这就是参谋部的工作了。
这一点,张岱自然不懂,他听说了帝都的军队这么多头头,自然脑海里变出了一群大胡子狰狞的面孔,互相争夺兵权,兵戎相见,正如五胡乱华外加五代十国那种惨剧。
“周兄,如果事有不谐,你可千万不要贪恋帝都的繁华,那些不知经义忠义的武夫,如果看中帝都的繁荣,放手大抢,就快回江南去吧。”
周彬皱着眉,说道:“张兄你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张岱不愿意在这个老友面前露怯,他也是最近才发现,他这样的世家公子对帝都的上层毫无吸引力,根本无人在意。
“这就不好说太多了,总之,我感觉帝都这里坚持不了多久,那些武夫怎么会喜欢这里富庶如此,肯定早就饥肠辘辘想着劫掠了!”
“可是,这里就是人家建造的啊,从打地基开始到现在,就是这样。”
张岱说道:“难道不是帝都诸公所建的吗,不是读书人,哪里懂得建设?”
“帝都多的是工匠,还有那些机器,现在他们盖楼的速度可快了。”
只要有足够的物资支持,房地产是一个非常迅速的发财方式。
两人谈论起来,张岱才知道帝都新城区这两年的变化,他才明白,帝都的儒生们被完全排斥于建设当中,有些人也参与其中,但迅速因为想收取贿赂直接杀死。
他们等了一会,这家馆子环境不错,人来人往,却是外面有人进来,一看,就是周彬的媳妇带着一对儿女,就这么进屋,两人倒也是妻子不避的交情,不过张岱却注意到,周彬媳妇身上的穿着似曾相识,不过却也没在意,和周彬的儿女打招呼,说话。
不过,张岱忽然也吓了一跳,“你们在帝都的那种学校里读书?就是好像于谦小学那样的地方?”
周彬点点头,说道:“是啊,那也不错,每天不必操心,中午还管一顿饭。”
“但是,他们不教四书五经,就是……”
他本想说是给下等人读的,但却还不傻,懂得住口。
周彬却毫不在乎,说道:“四书五经如果没用处了,那学着有什么用。”
张岱忍耐着极限,说道:“四书五经怎么会没用……”他忽然也记忆起来,自己其实对于科举也没有多大兴趣,当然了,其实是因为家族豪富,而其父等长辈参与各种龌龊事太多,因此再进去蹚浑水有些不便,才不去攻读,但对于带给他荣华富贵的经义,却也是充满了感激之情的。
周彬说道:“说一千道一万,帝都考试不再用经义,或者说,自然就没人肯学,以前也有几家大族想着给自家子弟开私塾,我还想着去混日子呢,但是根本维持不了,在帝都,哪怕是举人也没有特权的,更别说秀才了。。”
“举人没有特权?”
“是啊,有这么一个例子,外地来帝都的举人,身边的家丁多,人多势众,忽然在地上吐痰,被城管发现,要求罚款,还要拿问,但那举人却是发横起来,命令下人打人,如果是从前,这打也就打了,帝都的大人怎么样也会看个薄面,打一顿那城管给自己人出气,但是现在,那举人可是被拉去煤窑,足足挖了一个月的煤,我听说,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成人形了。”
张岱一阵后怕,他吐痰不多,却也是躲过了这一灾了。
“居然如此的没有上下尊卑,那些城管,不就是过去的三班吗,谁给他们这么大的胆子……”
“所以我没打算让儿女做什么大官,将来某个小职位就好。”
“儿女?”
周彬淡淡的道:“帝都允许女子做官,甚至是毫无挂碍的,其实几年前就在传,公务员考试是允许女人来考的,不过大着胆子来考的人,真心不多。”
张岱差一点发火,却是忍耐住,说道:“周兄,怎么可以如此,令嫒将来还是要嫁人的吧,让她去做……”
“我记得有位长老说过,女人做尚书部长,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啊。”
“但不是也要讲究一下,我读书人……”
周彬笑道:“石公,我委实已经讲究不起来了,你说我堕落也好,说我无能也好,这已经是我能想到最好的道路了,我现在只想一边干着差使,一边等着下面的考试,这一此可是非常重要,再不中,我就可以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