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校园广播响了，通知大家下午召开全校教职工大会，大家才想起，又到雷打不
动的星期二政治学习了。钟馨嘀咕着：该不是要捐款了。今年长江流域发生洪水，
很多地方都遭遇洪灾。老师们也如此猜测，可谁也不敢明确。翟老师怏怏地拿起碗
筷走了，大家也各自回宿舍休息了。
“有个好消息，为了充实老师骨干力量，上级给我们科派来一个青年男教师，
旅游专业，大学毕业。”
高科长的话音还没落，台下坐着的贾老师像被打了兴奋剂，叫了起来：“哇，正
好啊。”
突如其来的叫声犹如一颗炸弹，老师们都被怔住了，纷纷抬起头。高科长也莫
名其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停止发言。就在大家的注目之下，贾老师手舞足
蹈地喊：“太好了，天赐良缘，正合适我喽。”
自以为已习惯贾老师张扬做作的钟馨也被震惊了，倏然，敏感的神经也让她缓
过来了，她不禁微微一笑，这笑中带着一丝轻蔑，也掺杂一丝敬佩：如此赤裸裸、
迫不及待的表白，后果是什么？自作多情？还是被赞扬“有先见之明”？会不会留
下笑柄？可不得不承认，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坦率啊，光明磊落，勇往直前，不惧
任何冷嘲热讽，只为了表明内心的渴求，敢爱敢恨。翟老师忍不住轻拍了贾老师一
巴掌，提示她：“你也太猴急了吧，就是想男人也不要这样赤裸裸的。”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贾老师恬不知耻地说，“我都多大了？难道还要装纯情
呀？”
“你还引以为荣了？”
贾老师激情四射地说：“可也没必要引以为耻，追求幸福是我个人的事，别人无
权干涉，你也别说三道四的。”
“哎呀，真服了你了。”
高科长问：“你怎么知道他合适你呢？”
大家盯着贾老师，等待她的回答。可大家越是关注，贾老师就越兴奋，表演欲
望越强。她面不改色地嚷嚷：“他是刚参加工作吗？”
高科长戏谑地说：“是啊，没错。”
贾老师越来越兴奋：“那年纪与我差不多，正合适我。”
翟老师忍不住了：“就算年纪相差不多，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女朋友啊？你敢肯定
他喜欢你呀？”
高科长兴致勃勃地调侃：“没关系，没登记结婚，不能算夫妻，任何人都可以追
求。”
贾老师欢呼道：“哇，科长说得好。你真厉害，你说到我的心坎上了。你怎么这
么了解我呀？”
老师们七嘴八舌地说：“哎呀，你的好运来到了。”
“高科长，你帮贾老师牵牵线嘛，省得人家这么着急。”
“贾老师加油。”
“贾老师，你千万不要放过了。”
“进攻，再进攻。”
贾老师今天的表现如此赤裸裸，就像为大家提供了调笑的材料，正好有助于开
会间隙放松一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笑不停。
眼看情形失控，玩笑越来越过火，严重偏离会议议题，高科长急忙说：“好了，
继续刚才的话题。新来的教师今天刚报到，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所以今天没能参
加我们的会议。总之，希望大家团结合作，共同把工作搞好。”
会议刚一散，贾老师追问高科长：“新来的教师是哪里人？身高多少？长得怎
样？还没有结婚吧？”
高科长打趣道：“据我所知，他还没结婚，而且还是个美男子。”
“哇，天助我也，这下子我……”贾老师双手合十抱在胸前，唱，“天上掉下个
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不是林妹妹，他可是男的。”坐在一旁的翟老师拿着一沓稿子，忍不住用脚踢
了贾老师一下，“你打算怎么做？追他吗？”
贾老师如即将奔赴刑场英勇就义的战士，沉着冷静地说：“是啊，追他又怎么样？
我就是要追他。”
大家七嘴八舌地嚷嚷：“哇，振振有词啊。”
“不是振振有词，而是浩然正气。”
翟老师咂咂嘴巴：“正气谈不上，倒不如说‘先下手为强’千万别让他被你身边
的人抢走了。”
“所以说嘛，你们也帮帮我呀。”贾老师的目的很明显，意志坚定，她要捷足先
登，将对方据为己有，切断任何人的臆想，确保自己的优势地位。会议散了，钟
馨刚回到宿舍，易姬丽就来了：“你们科新来一个男老师？”
“是。”钟馨坐在办公桌前，摊开课本与教案纸，“你听谁说的？消息传得真快。”
易姬丽坐在床沿上，仔细端详钟馨的脸色：“听说贾老师已经把他当作自己的预
备对象了？”
钟馨转向易姬丽，笑道：“你连这也知道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易姬丽轻蔑地说，“全校的老师都知道了，刚才大
家在办公室谈论这件事哩。”
“都说什么了？”
“说得可难听了。”易姬丽欲言又止。
钟馨微微点点头说：“理解。可这也没有什么呀。”
“可是，”易姬丽不相信地说，“你真能理解？你难道不觉得过分？假的吧？装的，
肯定是装的。”
“装的？”钟馨沉吟，“虽然过分，但我能理解。”
“哼，别人不会那样认为的。”易姬丽说，“如此自命不凡真是天下奇闻。”
钟馨幽幽地说：“重要的是贾老师的感觉，只要她感觉好，感觉幸福，别人说什
么又有什么关系？”
易姬丽拍了拍钟馨：“怎么啦？你过去受过她多少歧视和排挤，她这么整你，你
难道不恨她？为什么还替她说话？”
“不是替她说话，”钟馨说，“也不是恨不恨的问题。女人年纪大了还没能结婚，
换谁谁都会着急。”
易姬丽撇着嘴巴：“再着急也不会这么露骨地把一个未曾见面的男人当成自己的
男朋友。”
钟馨忍不住笑了：“想不到你还挺保守的，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还有这种陈腐
的观点啊？”
易姬丽轻蔑地说：“不管什么时代，一个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个连面都没有
见过的男人当成自己的男朋友，这有多失礼？”
钟馨淡淡地说：“不能用过去老掉牙的价值观看问题。贾老师已经三十好几，别
人的孩子都上学了，可她的婚事仍然八字没一撇，好比水中的浮萍，随风飘荡，而
且遥遥无期看不到希望。换谁都会着急。所以才会有那种反应嘛。”
“即使这样也不能毫不知耻地说什么‘这个合适我’啊。”易姬丽撇着嘴唇，仿佛
像贾老师就站在她跟前一般，“过去我们连男生的脸都不敢正眼看，可现在的女孩
儿张口就说‘你是我的’这样的话了。”
钟馨淡淡一笑：“总不能躺在树底下等着果子掉下来吧。在那之前果子早被人摘
掉了。”
“你的意思是为了男人就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她还是人民教师呢，太丢人了。”
“教师也有七情六欲呀。”
“可是，总得顾及观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