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月明,残枝灌木组成蛛网般的图画,周围的一切都像是片鬼域。
百里九歌奋力跑了几步,水中的怪物突然窜了出来,像龙似的,就从她的面前跃过,投入了黑暗中。
怪物运动而产生的气流太厉害,全都拍打在百里九歌身上,她差点被掀飞出去。
再站稳时,周围安静的诡异。婆娑的雪夜里再也不见那白色的怪物,远远的传来什么声音,清泠泠的,还将刺眼的银色折射到百里九歌的眼底。
她意识到,那是寒蝉裙角的银饰。
寒蝉已经走远了,带着那匪夷所思的怪物……
百里九歌愕然呆立在静谧的雪夜中。不敢相信,没有武功的寒蝉,是怎么忽然失踪的。而更加让百里九歌揪心的是,那硕大的像是蚕的怪物究竟是什么蛊虫?寒蝉又为什么跑到这里来?
这一个个疑问,让百里九歌天旋地转。
兀的,她听见了城楼上的呼喊声。
“世子妃!”
原来是守城的将士们在喊她,这里离城门有些距离,将士们刚刚才注意到她立在丹江边。
百里九歌回神,身上的冷汗被夜风一吹,冷到骨髓里了。心里有点不安,她想快回去将事情告诉墨漓。
就这般匆匆回到芍城,在城池的角楼里,看见墨漓正抱着衿儿,一边与孤雁低低说着什么。
“墨漓。”百里九歌快步过去,抱过衿儿,接着就赶紧将方才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着说着,就觉得墨漓看她的眼神焦灼起来,百里九歌赧然,接着被墨漓收入怀里,接受他充满心疼的薄斥。
他看不得她在他不在身边时遇到危险,哪怕是有惊无险。
百里九歌讲完时,余光里瞅见丹江,吓了一跳,“墨漓、孤雁,你们快看丹江的颜色怎么……”
怎么真的是红色的?!原来她方才没有看走眼!而此刻居高临下看,便看的极其清楚。江上的冰雪都被江水映红,那红色,就像是血……
“去看看。”
突发这样诡异的事,墨漓的神经也紧绷起来。他总是波澜不惊的,喊了张将军和十几名将士过来,在百里九歌和孤雁的陪同下,一起出城。
城外夜冷,百里九歌抱紧衿儿,望着墨漓徐徐行至江畔,缓缓低身,袖下的手伸出,就要探出水中。
然就在此时,随行的十几名将士里,忽然有人闷哼了声,接着就难受的叫着,跌倒在地。
这样的变故让其余人大惊,几个士卒去扶那人,谁知还没等将人扶起来,他们几个也纷纷痛苦的软倒在地,抽搐痉挛。
“你们!”张将军大惊。
墨漓即将探入水中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他起身,冷静的发令:“快喊人来,将他们送去军医处。”
“末将知道了。”张将军连忙叫身旁的一名没有异状的士卒去喊人。
但这名士卒刚要回城,就见城门又打开了,一个士卒焦急的奔了出来,大呼:“世子殿下、世子妃,不好了!刚才好多弟兄突然间都病倒了,现在有几个兄弟已经死了!”
什么?百里九歌只觉得心口挨了一棒子。突然病倒,这是瘟疫还是中毒?
她惊讶的望向此刻还在地上挣扎的那些士卒们,他们也是这样,突然之间就成了这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过片刻,有人冲出城,将倒地的士卒们搬起来,赶紧送回城去了。事情来得太突然,墨漓一时也顾不得再去查看江水的异样,让孤雁抱了衿儿回去,与百里九歌匆匆赶回芍城。
这晚,镇守在芍城的士卒,竟有八成都病倒了,就连军医也病倒了两个。
剩下的几个军医忙里忙外,根本忙不过来,眼睁睁的看着士卒们病重、有人死去,却也无可奈何。
因着军医们害怕是瘟疫,是以,当墨漓和百里九歌到来的时候,军医们吓得赶紧拦住了他们。
“世子殿下、世子妃,别进来,千万别进来啊!”
墨漓眉心凝着,都到了这种时候,他的士卒们突遇灾难生死未卜,他哪里还能只顾着自己的安危?
以手势拒了军医,墨漓正想要劝走百里九歌,可却有一只熟悉温暖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紧紧的,誓不松开。
墨漓的心暖了暖,问军医:“查不出原因吗?”
军医唉声叹气:“世子殿下,卑职们都尽力了。这些士卒们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发病的时间都间隔不多。说是浑身都痛的跟刀割一般,还能感觉到生命在一点点流逝。这样的病感,卑职们以前是听都没听说过啊!”
墨漓的眼神深深的沉了下去,他忽的想到了什么,眸底生了几分厉气。
“墨漓……”百里九歌唤了他。
她的身子有些抖,心中如翻了船一般的震惊。只因这军医所汇报的病感,她曾经听说过。
浑身都痛的如刀割一般,还能鲜明的感觉到生命在一点点流逝,这样的病感,难道是……
百里九歌冲到一名在痛苦挣扎的士卒面前,低身问道:“你是不是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在被抽离,关节处冷得不行?”
“是,是啊……”
“还有血,有没有觉得身体里的血液不受控制,就像是……变热?”
“是,正是啊!”
百里九歌身子震了震。听士卒描述的种种病感,和她的猜测全部吻合。可要是她真的猜对了的话……她宁愿自己是猜错了!
“墨漓……”百里九歌起身,转眸,残忍的感觉在搅着她的心,她问着:“墨漓,这样的病感,你是不是也听说过……”
“嗯……”墨漓沉沉的应了。他也曾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又怎会没有耳闻?
一种令人闻风丧胆的罕见毒药,据说连辣手毒医应长安都会为解毒感到棘手。
这毒药还有个血腥的名字。
不约而同的,眼神交汇的两个人念出了那个名字:“满江血染。”
满江血染。
剧毒。
无色无味。
只消将一坛子的毒倒入江河中,到了夜晚江水就会变红,且夜越深,江水越红,就像是血水。
据说,摄入此毒的人,在江水完全变成血水的时候,就会毒发,种种症状都像是炼狱里的酷刑。接着中毒者会慢慢死去,寻常人最多坚持三个时辰,而体质差些的,甚至一炷香的时间就会毙命。
百里九歌身子颤了个激灵,满江血染是下在水里的毒,而将士们的饮水大多是从丹江取来的,白日里饮下丹江水,到了江水变红的时候就都毒发……
等下……
百里九歌意识到了一件更为严重的事情,“不好,芍城百姓的用水也是取自丹江!”
军医大惊失色。
墨漓忙对一名士卒道:“去看看。”
然则士卒还没有冲出去,就有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冲进来,“世子殿下,不好了!好些百姓们都、都病倒了!”
百里九歌不禁握紧了拳头。满江血染这种毒一旦发作,最多只能坚持三个时辰。如果不能在三个时辰里服下解药,那就完了。
据说解药相当难以配置,就连应长安都会为之头痛,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鬼医前辈才知道解药的配方……
墨漓已经在安排没有饮水中毒的人去照顾中毒的士卒和百姓了。百里九歌的心紧紧揪着,哽了哽,说道:“我去翻翻鬼医前辈教我医术的笔记,看看能不能找到解毒的方法。”
墨漓应了,拍着百里九歌的小手,仍是笑得温柔而鼓励。但两个人都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
百里九歌随即抽出了双手,坚定的踏了出去,赶向太守府去。
街道上的风刺骨的冷,还夹杂着薄屑似的雪絮,将针般的冷锥入百里九歌的身子。可她感觉不到,一颗焦灼的心在狂跳着。
满江血染。
这毒是谁下的?
看起来是针对周军的了,最有可能的本该是商军的,可是她相信大哥不是会用这种毒辣手段的人。何况,百姓们也被毒倒了,大哥不可能这样对待芍城的百姓。
难道是寒蝉和那只巨大的白色蛊虫干的?
这个想法一经产生,就让百里九歌觉得心惊肉跳。廖昔萤的泯灭人性她已经见识过了,她不想连寒蝉也是这样。
百里九歌摇摇头。事情还一团雾水,她看不透彻,现在最要紧的是想办法解毒救命!
奔回了太守府,取出了笔记,百里九歌连忙仔细的翻阅起来,也庆幸自己和墨漓是喝得太守府的井水,不然要是连墨漓也被毒倒的话……
她专心的翻过一页又一页,鬼医确实教给了她很多罕见的偏方,可大多是治疗疑难杂症的,关于解毒的知识却是少之又少……
有了!
翻到某一页上出现的“满江血染”四字,让百里九歌为之一振。太好了,鬼医前辈还是有给她讲过这种毒的。
百里九歌连忙贴近了书卷,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着。
然而随着细读,失望的神色渐渐浮上百里九歌的眼。鬼医前辈只是简单了描述了满江血染毒发的症状和解毒可能需要用到的草药,至于草药如何配比、如何煎熬,全都没有说。
她要怎么做才能给大家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