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卯时末,百里九歌和墨漓乘马车,去了西岐城中的李氏玉店。
令两人没想到的是,店门紧闭,李玉衡留了告示说是要去九嶷山挖玉,而九嶷山在湘楚之地,距离西岐有很长一段路程,墨漓想着,李玉衡短时间内定是回不来了。
刚巧旁边盆景店的石大哥瞧见有人来了,探出头来,一眼就望见那描着昙花的雪缎马车。
在西岐,以工笔昙花为标志的人,只会是一个。
石大哥忙箭步踏来,跪地行礼,“小的拜见世子殿下与世子妃。”
百里九歌一愣。这人是打哪里冒出来的?
她瞧瞧墨漓,他温润的笑着,扶了那人起来,“不要行此大礼,在下是来拜访李姑娘的,不巧李姑娘出门,想必这段时间,玉店是由阁下照看的吧。”
“正是小的。世子殿下是有什么事吗?要是小的能帮上忙的,说不定能替李掌柜代办。”
墨漓浅笑着将玉佛坠取出,“在下想请李姑娘处理这坠子。”
石大哥说:“那不如将这坠子留在李掌柜的书桌上,留个信笺给她。也说不定她过不了十天半月就回来了,九嶷山嘛,倒也不算特别远。小的这就去取钥匙,给世子殿下开门。”
“有劳阁下。”
望着那石大哥匆匆回屋取钥匙,百里九歌畅笑:“玉衡连钥匙都给邻居了,他们关系这么好啊。”
墨漓笑而不语,待那石大哥拿出了钥匙、打开门,便揽着百里九歌,小心的跨过门槛,入了玉店。
按照那石大哥所说的,墨漓写好了信笺,连着玉坠一起放在了李玉衡的书桌上。
敛了鹤氅,徐徐起身,正要离去的,却在这时,听见外头传来不寻常的响动,像是十几人在飞檐腾挪。
百里九歌和墨漓一听,就知道,又是群盗匪找上门了!
“墨漓,我们是打还是躲?”
“先躲。”墨漓拉过百里九歌的手,与石大哥三人,退到了后远去。
轻轻一跃,便将那石大哥一起带上了屋顶。三人俯下身,恰好能从开着的窗户瞧见大厅的种种。
果然是又来一群奖金猎人,该是找那把玉剑的,粗暴的乱搜。脆玉明珰好些都掉在地上,砸毁了,那一声声的,听得百里九歌分外心疼。
很快,屋中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这有个机关!你们看,墙上出现暗门了,有密道!玉剑一定藏在密道里!”
机关?暗门?密道?
百里九歌立时就明白了,原来这群奖金猎人,是找进了那****与墨漓误入的密道中!
那密道里真有玉剑吗?百里九歌回思那日的情形,她和墨漓一路往地下室走,并没有看到任何储物的器具,只除了……那口水晶棺!
“墨漓,玉衡说过她爹的棺材周围都是机关。”
“嗯……”墨漓低低应了,脑海中一浮现出那间玉室的种种、那精致的水晶棺,心头,便又涌出了昨日的那种近乎离奇的情绪。
垂了垂眸,他敛住了心神,道:“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几乎是应着墨漓的话,惨叫声凄厉的响起。即使是在地下室中,却还是那样撕心裂肺的,让百里九歌动容。
她咬咬唇,可想而知,那些人,定是被水晶棺附近的机关残忍虐杀了。
旁边的石大哥骂道:“活该,让你们乱进李掌柜的地下室,打扰人家爹的安息,就去地底下十八层那地方给人赔罪去吧!”
百里九歌想了想,询问:“既然那些盗匪全军覆没,他们的尸体不就留在地下室了吗?总得清理掉才是。”
“这个包在小的身上,小的没少帮李掌柜干这事!”
石大哥傲然的拍着胸脯,一说完就觉得哪里不对,立马求着:“世子殿下,小的这、这不是不遵王法,实在是那些人防不胜防,没办法的事啊!”
“无妨,在下不追究。”细枝末节之事,随它去吧,那些奖金猎人和他们的雇主,也不过是利欲熏心,报应不爽罢了。
风声簌簌,方才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像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恶梦。此刻除了平静,竟是什么都没有了。
墨漓望了眼院中那一树火焰般的榴花,揽着百里九歌,另一手带了石大哥,稳稳落地。
石大哥落地了就赶紧去密道那边清理尸体,墨漓牵着百里九歌的手,徐徐朝正厅回去,准备离开玉店。
可是,就在这时……
一声轻微的“咯噔”声,像是从地上传来的。
百里九歌步子顿住,望向石大哥。石大哥也怔住了,望向脚下。
他好像踩到了一个什么怪东西……
事情来得太突然,百里九歌的脚下,突然打开一个地洞。她惊叫着跌落下去,这瞬间激动的伸长胳膊想要抓住墨漓,可两人已经脱手,百里九歌霎时就被黑暗所笼罩。
谁想石大哥无意间踩了机关,竟让百里九歌跌落到地洞里,而这地洞,竟然在将她吞进去的瞬间,便合上了洞门!
“墨漓!”
她拼命的喊着,却阻止不了身体的下落。周围全是黑的,她什么也看不见,泥土的味道浓烈的让她窒息。
接着,身子摔在了软物上。百里九歌一抓,像是布垫子。可这布垫子倾斜的角度太后,百里九歌无法控制的沿着垫子滚了下去。
“九歌!九歌!”
昏天暗地的,她听见墨漓在叫她,甚至听见他捶着洞门的声音。他捶得好狠,那奋不顾身的动作让她心悸。
可这一切都在迅速的远离,所有的声音都在黑暗中残忍的飞逝……任凭她呼着、他喊着,却相隔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一点声响时,才知是祸从天降,一切都像是阴阳两隔了一般!
“墨漓……”
百里九歌的呼唤声渐渐低哑,心底,惊讶和焦急的情绪已经变成了恐惧。
头好晕,身子还在垫子上滚着,就像是滚过了一道道千奇百怪的楼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更不知道在尽头等待着她的,又是什么。
“墨漓,墨漓……”
他一定还在院子里,疯狂的想要破坏洞门、进来寻她。此刻的他,会有多崩溃、多焦急?他的身子骨不好,不能这样情绪狂涌!
蓦地一阵头晕目眩,百里九歌的身子终于停了下来,她仰面躺在布垫子上,两手还保持着护住小腹的姿势。
方才这一路滚过来,身上早已密布了冷冷热热的汗。百里九歌大口吸了气,以内力在腹部暖了暖……
万幸啊,她的孩儿没事!
由不得多歇息,只因眼下这处境,说不定会突然冒出什么凶险来,百里九歌坚定的撑起身子,环顾周围。
这是一间密室,离地面应该不超过三丈,空间不大,点了些火把。昏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她微动,那影子竟被拉得和鬼魅一般吓人。
百里九歌凝眸,隐约能看见,前面有通道。而自己方才过来的方向……她望去,黑乎乎的一片,心里清楚这布垫子是从洞口那边一直延伸下来的。
若是原路返回,空间太狭窄,根本没办法施展轻功纵横回去。而且,那道洞门……连墨漓都打不开,她又怎能打得开呢?
既然退不能退,那就只能往前走了,她相信一定会有出路的。
深吸一口气,百里九歌从布垫子上下来,朝着前方的通路走去。
袖子下,左手拈起了三枚羽毛,右手握紧了短刀。她必须拿出备战的状态,确保能在第一时间应变各种危机。
为了保护自己和孩儿,她百里九歌,定要与在九死之塔时一般,绝处逢生!
等、等下……
一个诡异的念头,让百里九歌倒抽凉气。
九死之塔?
她下意识的转过头去,望着身后那离奇的布垫子。
九死之塔的那段经历,她记得刻骨铭心,更不会忘了,自己的命是寒蝉救的。正是寒蝉在九死之塔轰塌的时候开启了机关,塔底才会生出布垫子,接住她们。
布垫子,布垫子……
这样的手法,不是很异曲同工吗?
心脏砰然跳得厉害,百里九歌只觉得口干舌燥。
玉衡的家里,怎会有这么多超乎常理的机关?之前就已觉得玉衡不像是个商贾那么简单,只怕,玉衡深藏着的那一面会令她震撼无比。
百里九歌深吸一口气,两只小手握紧了手间之物,冷汗,冰凉入心。
她凝眸,步伐坚决的朝着深处走去。
在这条昏暗的长道里走着,墙壁上零星的火把,像是一只只不怀好意的眼睛,火焰时明时暗,跳跃着幽蓝色的光,阴森极了。
百里九歌保持着精神专注,仔细的听着周围有什么异动,但始终都是平静的,只有她一人的跫音。
拐过几个弯,终于,百里九歌看见了不寻常的景象。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个岔路口,前方是左右两条路,两个入口的反差,令百里九歌心惊。
那左边的入口,两颗红灯笼挂着,里头的红烛正燃得烈,十几条红线将入口从下到上拦住了,百里九歌的视线随之上移,看见了入口顶头用朱砂写着“生门”两字。
而右边那入口……磷火青灯,竟是悬了两盏幽绿的鬼皮灯笼,里头烧着蓝火。同样的入口也被十几条青线拦住了,入口顶上是用黛青色书着两字“死门”。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