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并不知道,她在不知不觉中,又救了自己一次。
但她却有着凤凰社里的人都有的基本认知——
那就是,只要凤凰还愿意用你,就代表你对她来说,还有利用价值,那你的脑袋,就还可以安安稳稳地举在自己的肩膀上。
嗬,这是件多么讽刺的“好事”。
不过夜莺已经没有心情去考虑这么多,现在的她,第一次有些喜欢这种疲于奔命,也许只有这样,她才可以稍稍逃离开自己内心复杂的情绪。
夜莺不喜欢日本。
这份不喜欢由来已久,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根深蒂固。
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往往一点点的负面因子,都会被无限放大。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她比任何一次都希望赶紧结束这次任务,离开这里。
在酒店办了入住,夜莺立刻换了闲适的休闲服,出去查探情况。
她这次的目标,是当地的一位巨商,手下豢养着不少武士,这次的任务也因此增加了难度,变得有些棘手。
不过,这个东野新一郎有个致命的弱点,热爱夜生活,他经常出入京都歌舞伎町,通宵达旦的野游。
想接近他,其实并非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歌舞伎町位于东京最繁华的中心地带,也是东京唯一的娱乐中心,这里遍布着酒吧、舞厅、电影院等娱乐场所,从夜幕四垂到黎明时分,你都可以在这里看到络绎不绝的人群,可以说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不夜城。
当晚,夜莺化着精致的裸妆,出现在东野新一郎最喜欢去的酒吧。
只见她身着一袭黑色抹胸超短裙,配同色系小高跟,一头大波浪随意披散在前胸,将半露的诱惑遮掩起了几分。
走动之间,偏偏又若隐若现、引入遐思,更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魅惑。
甫一步入酒吧,她火辣的身材和美丽的脸孔,立刻为她引来无数道兴味的目光。
她毫不在意,走到吧台,点了一杯高酒精度的烈酒,毫不犹豫地点头喝下。
她喝得极快,俏脸上有着莫名的伤愁,微仰着头,辛辣的酒液在她美丽的喉部滚动出极为诱人的曲线。
在这样喧嚣的夜,却有这样落寞的美人,用这种近似自我惩罚的方式喝酒,总是会让男人在一见之下,就忍不住为之牵动了视线和某种情绪的。
东野新一郎也不例外。
夜莺又要了一杯,以同样的方式喝了下去。
“这位小姐。”东野新一郎走过来,笑笑地看了她。
“你这样喝酒,会醉的。”
“不要你管。”
夜莺冷冷地答了一句,看也不看他,晃了晃手中的空杯子,豪迈地喊道。
“再来一杯!”
“你不能再喝了。”东野新一郎摇摇头,抬手拦下夜莺举杯的动作。
“就算是不开心,也不是只有喝酒这一种方法可以排解,你何必这样伤害自己呢?”
“呵呵……”夜莺苦涩地笑了,两行眼泪簌簌掉落下来。
“他都不要我了……我还爱惜自己这副身子做什么?他说,那个女人家里很有钱,可以给他他想要的一切,让他过上他想过的生活……你说,他有多好笑?”
“这样爱钱的人,根本不值得你这么作践自己。”
东野新一郎看着夜莺伤心到了极致的样子,拿出纸巾递给她。
“快把眼泪擦一擦吧,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给你讲一讲我年轻时候的故事。”
“谢谢。”
夜莺一边擦眼泪,一边看了看东野新一郎,他所说的故事,她早就在资料上看过,不然,也不会演这么一出戏。
“当年,我还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可我却觉得,我是这世界上最富有的男人——”
东野新一郎笑了笑。
“因为,我有惠子——那时候,我们俩真的很相爱,约定了要一辈子在一起。”
“可惠子的爸爸是个把金钱和财富看得很重的人,当他知道我们俩的事情时,非常的生气,把惠子关了起来,不让她见我。”
“我跪在惠子家大门外,求她父亲让她见我一面,可她父亲却说,除非我变成我们那里最富有的人,他才会把惠子嫁给我……”
“我求他给我三年时间,他答应了。”
东野新一郎凄凉地垂下了眼睛。
“我来了东京,从酒吧小弟做起,慢慢地,我挣的钱越来越多,认识的漂亮女人也越来越多,但我却只想着我的惠子。
“三年的期限到了,我回去找惠子,远远的,我看到她在树下洗衣服,身边,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她回过头看见了我,那一瞬间,我的心情无法形容——从前,在我心目中,像天使一样美好的惠子,已经蜕变成一个臃肿不堪的普通妇人……”
“我愤怒地向惠子的父亲发难,问他为什么要违背当初的诺言,我以为,是他毁了我的惠子……可他却告诉我,这是惠子自己的选择——她宁愿嫁给一个可以陪伴在她身边的穷小子,也不愿做有钱人身边卑微到极致的尘埃……”
东野新一郎的故事讲完了,他自己做了总结。
“你看,钱财,实际上,并不能为我们带来幸福。”
夜莺心中无比感慨。
“惠子她,其实很爱你……”
东野新一郎轻声叹息。
“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
夜莺点点头。
“惠子其实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知道一旦她曾经的爱人,身份地位变得和自己不再对等,最好的选择就是永远离开他。”
“真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眼光就这么老道毒辣。”
东野新一郎看夜莺的眼神,多了一抹赞赏。
“我今天一定得请你喝一杯才行。”
夜莺也不推辞。
“谢谢。”
两人碰杯,不由发出会心一笑。
“听你的口音,不是东京本地人吧?”
东野新一郎喝完杯中酒,笑眯眯地望了夜莺。
“哦,我祖籍大阪。”
夜莺的日语,学得不慎精。
“不过,我很小的时候,就跟家人移居到了海外,上个月才刚回国。”
“怪不得。”东野新一郎点点头,并不疑心。
“东京的生活,还是十分舒服的;你要多出来走走、多看看外面的世界,这样你看很多事情的时候,心境就会开阔得多……”
“谢谢。”夜莺含笑举了举杯。
“听了你的故事,我觉得我已经好多了。”
“真的吗?那我还真是荣幸。”东野新一郎微微一怔,随即朗声笑了,掏出一张名片,双手奉到夜莺面前。
“在下东野新一郎,敢问小姐芳名?”
“叫我夜子吧。”
夜莺微微一笑,接过名片。
“那我以后,就称呼您东野君了?”
“夜子小姐随意吧。”东野新一郎看了看夜莺红红的脸颊。
“夜子小姐怕是有些醉了,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送夜子小姐回家?”
夜莺一脸悲切,默默了半晌,才幽幽地说。
“我没有家……那个男人……他把我赶出来了。”
“是这样。”东野新一郎不由脸色一沉,点点头。
“既然如此,夜子小姐,如果你不嫌弃,在下可以为你找家酒店……”
夜莺眨动着泪眼迷蒙的水眸,猛烈摇头。
“我不要住酒店,我怕一个人……”
刚才的烈酒喝得太猛,这么一摇头,还真有些晕乎乎的,夜莺趁势晃了晃,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东野新一郎连忙扶住了她。
“夜子小姐,你没事吧?”
“东野君……”夜莺摇摇晃晃,脸上的笑容不真切起来。
“你的脸,好多张啊……”
东野新一郎无奈摇头。
“夜子小姐,你醉了。”
这种情况,也只能把她先带回家了。
东野新一郎的家,是典型的日式建筑。
一进家门,有女佣踩着小碎步迎了上来。
“东野君,您回来了。”
“嗯。”
东野新一郎点点头,看了看靠在他身上,烂泥一般的夜莺。
“美佳子,你去给这位小姐准备客房。”
“哈伊——”
美佳子恭敬点头,小碎步而去。
“嗯……”
酒醉的夜莺,被搀扶着进了客房,睡进了榻榻米。
东野新一郎带上门出去,嘱咐美佳子照顾好夜莺。
不知道是不是烈酒的辅助,夜莺居然酣甜的睡着了,半夜才口渴得醒了过来,忍者头痛,摸索着爬起来。
一杯冷水下肚,虽然头还很痛,但她的神智却渐渐清醒。
她要的东西,在二楼东野新一郎的书房。
她借着淡淡的月光,赤着脚,悄没声息的溜了出来。
房子的走道和楼梯上,都铺着厚厚的地毯,赤脚踩上去,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夜莺缘着楼梯走上来,在左手尽头的房间门外停了下来。
侧耳倾听,房间里一片死寂。
夜莺无声无息地拉开门,迈步进去。
厚厚的窗帘,将本已淡到极致的月光悉数挡在了窗外,屋内一片黑暗。
夜莺努力睁大眼,也不过能看到咫尺之内的事物,模糊不清的影子。
那个东西,应该在哪里呢?
如果不是装在盒子或者别的器皿里,应该不会看不到啊。
她弯着腰,仔细地翻找着房间里的器具,靠墙的书架上没有、桌子抽屉里没有……
“谁?”
黑暗中,突然扬起一道不高的男声。
夜莺的背,瞬间绷直——
怎么办?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她直起腰,努力瞪圆眼睛。
“啪——”东野新一郎打开了床头灯,看到夜莺,他惊讶地问。
“夜子小姐,怎么是你?”
夜莺呆呆地望着前方,喃喃地说了句英语。
“我的小熊呢,怎么不见了?”
“夜子小姐,你怎么了?”
东野新一郎看她有些不对劲,不仅衣衫不整,神态也有些奇奇怪怪,忍不住摇了摇她。
夜莺好像没有听到一样,转过身,向外走去。
东野新一郎皱了皱眉,不知想了些什么,不过还是跟了出来。
夜莺索性又到另外一个房间翻腾半天,最后似乎是累了,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东野新一郎默默了一会儿,拿了毯子给夜莺盖上,带上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