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妈妈。”小小慌了,难道是要生了?
“快去叫刘奶奶来,就说妈妈快要生了。”张慧艰难地站起来,脱了裤子,躺在床上。
米旋撒开两腿就往隔壁跑:“刘奶奶,刘奶奶!”
刘奶奶的儿子端着碗走出来:“小小啊,怎么啦?饭吃了没?”
“我……我妈妈……要……生了!”小小气喘吁吁地把话说完,探头往屋里看,“刘奶奶呢?”
“要生了?我妈不在啊,一早去我小姨那了,不过就快回来了,你妈能等不?”
“那,那怎么办?”小小整个人都慌了,妈妈要生了,会接生的刘奶奶居然不在家,这下急得她眼泪也冒了出来。
“别急别急,生孩子没这么快的,你等着,我骑车去迎她。”他放下碗,推出自家的二八自行车,一抬腿就跨了上去,转头又道,“你快回家等着,别怕。”
米旋点点头,抹了把眼泪,又跑回家来:“妈妈,刘奶奶不在家,等会儿就回来了……你怎么样,肚子痛不痛?快生了吗?”
张慧呻吟着,艰难道:“小小,你别站在这儿,出去玩。”
“妈妈,是不是很痛?都赖我,是我把你吓着了。”小小咬着嘴唇,看妈妈皱着眉毛的样子,心里不由揪得紧紧的。。
“没事,不痛。乖,不赖你,是妈妈本来就快要生了,小小出去玩吧。”
“不!小小要陪着妈妈!”小小握住妈妈的手,“妈妈要是痛,就抓着小小的手。”
“真是傻孩子,那你的小手会痛的。”张慧在一阵比一阵绵长的痛苦中勉强微笑。
“小小不怕痛。”
阵阵的疼痛最后直接变得连贯起来,没有丝毫间歇,张慧只痛得眼前阵阵发黑,她咬紧牙,下了床,叉着腿站在桌前,鲜血便顺着腿根流了下来。
饶是小小已是奔三的心理年龄,却也架不住眼前这阵势,吓得发傻:“妈妈,你,你怎么下来了?”
“来不及了……妈妈要生了……你去把灶前的稻草抱来些。”张慧扒住桌沿,微微下蹲,整个人往下坠。
小小忙不迭地跑到灶前,胡乱拢了一大把稻草,艰难地抱着走过来。
重生以来,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让她迫切希望长大的,如今小小的自己,连抱这么点稻草都如此困难,实在是太憋屈了!
铺好稻草,张慧咬牙道:“小小,你出去吧。”
“不,我要陪着妈妈!”
张慧此时再无暇顾及她,剧烈的宫缩袭来,她死命抓住桌沿,坠□子,脸痛得一片惨白,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小小的小手心里满是汗水,想要帮忙,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得抓住妈妈的手臂,徒劳地给她打气:“妈妈加油,使劲!”
张慧的指甲几乎都要抠进了木头里,喉咙中发出声声低吼。
小小看着妈妈的姿势,莫名地想起了前世看《动物世界》里羚羊的生产过程,它叉着腿站在草原上,一跳一跳地将小羚羊从**里甩出来。
她从没想到,人类居然也会用这样的姿势生育。
倘若不是因为难相处的奶奶,倘若不是因为爸爸的意外身亡,倘若不是因为自己的家如此贫困,妈妈,可怜的妈妈,又怎会受这样的苦?
她还在胡思乱想,张慧突然头向后仰,抬起下巴,闭紧眼睛,死命咬住牙齿,整个人都因长久用力而微微颤抖,痛苦的叫声冲口而出:“啊——”
随着这一声压抑的叫喊,浑身沾满了血污的小婴儿滑了下来,落在了稻草堆上。
停滞了两秒,弱弱的哭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
哇——哇——
这哭声,如枯黄的枝条吐出嫩绿的芽,如含苞的花朵欣然怒放,如冰封的河面悄然解冻……
那一瞬,小小似乎听到了自然界当中所有她从未听到过的声音,如此美妙,如此神秘,如此充满了希望。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如小猫似的红通通皱巴巴紧闭着眼睛张大着嘴不停嚎哭的婴儿,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生命!这就是生命!
直到叶张慧拖着无力的双腿重又躺回了床上,小小才回过神来,看着地上的新生儿和肚子上连着的细细的管子似的东西,这应该就是脐带,另一头是圆圆的红色的软乎乎的东西,应该就是胎盘吧。
她蹲□子,目光直奔小婴儿的腿间,喜道:“妈妈,是妹妹哦,现在怎么办啊?”
“别动她。”张慧无力地瘫在床上,当下只能等刘奶奶回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刘奶奶边叫边跑了进来:“小慧啊……啊?生了啊?”
她麻利地打开随身带来的箱子,取出剪刀咔嚓一下剪断了脐带,又拿白纱布将肚脐包了起来后,用旧衣服裹起来放到张慧的身旁。
小小扒在床沿探头去看这个前世不曾出现过的妹妹,她的头好小,鼻子也好小,浓密的黑发粘乎乎地贴在头皮上,眼睛紧闭着,一张小嘴努努着使劲吸着最珍贵的初乳,那模样,有趣极了。
生命,真是太奇妙的东西。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看似柔弱的女人,是何等得伟大。
刘奶奶踮着小脚麻利地烧好热水,将血污一并收拾干净,换上干净的床单,又拿了张慧早就准备好的破布等垫在她身下。
全部忙完后,她才抱过小婴儿放在了木盆中,撩起热水,给她洗澡。
小小蹲在一旁看,皱巴巴得像个小老太似的妹妹没有哭,蜷缩着像鸡翅膀似的小胳膊小腿,微睁着眼睛,看着某一处,应该是什么都看不清楚的吧,据说这时候视力还很弱。
将小宝宝重新包好放在张慧身边后,刘奶奶迟疑着问道:“小慧啊,你说你妈也不在了,你现在正坐月子,真不叫你婆婆来照顾你?”
“不用了。”张慧微闭着眼睛虚弱地躺在那里,停了停又道,“建国没了,她更不会管我们母女,我自己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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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张慧倔强中隐含的一抹伤感,小小想起前世她从未谋面的奶奶。
张慧出生于南方的一个小山村,在二十岁的时候随已出嫁的表姐来到了J省t市。
那时候尚未改革开放,相比较起来,北方的某些大城市却是云集了许多南方商人。
在表家张慧邂逅了一个身材魅梧、浓眉大眼的男人,他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便再也挪不开目光,浑然不知那娇小白晳的女孩子早就羞红了一张脸。
他,就是苏建国,是表姐夫的一个远房亲戚。
没有什么铺垫,亦没有什么波折。在表姐和媒人的撮合下,张慧羞答答地穿着身新衣裳嫁给了苏建国,跟着来到了t市下面的龙井县。
苏建国兄弟二人,守着独居数十年的母亲。
弟弟靠的是种田营生,而苏建国却是闲不住的人,经常在外跑业务,一会儿去内蒙、山西等地批发钢材,一会儿去浙江批发三角带,走南闯北地倒腾倒腾,也积了不少钱。
他长张慧十岁,可谓是老夫少妻,三十岁的光棍再遇上这么个美得跟画里人似的老婆,自是怎么疼爱都嫌不够。
他疼老婆不要紧,可有人就看不顺眼了,那就是张慧的婆婆。
其实这种心情也不难理解,对于这种多年守寡拉扯俩儿子长大的农村妇女来说,当然觉得自己功比天高。
眼下儿子翅膀硬了,娶老婆了,成家了,却一天到晚涎着张脸围着儿媳妇屁股后面转,她心里能高兴才怪。
婆婆心中存了这个芥蒂后,自是怎么看媳妇怎么都不顺眼,遇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便数落张慧一顿,偏偏张慧又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忍到自己的极限就不肯再忍下去。虽不敢顶嘴,却也是倔倔地不肯低头服软。
而矛盾在她生下米旋这个“赔钱货”后更是迅速激化、升级,于是小吵每天有,大吵三六九。
苏建国百般无奈之下,只好选择分家,带着妻女独自搬到这个小村子里来。因手头有点积蓄,便盖了这间平房,又租了村里的三亩地,其余的钱除了给母亲留了些外,都交给了张慧。
天有不测风云,张慧万万没有料到,清静的日子没过几天,回家看望母亲的苏建国居然不慎坠河溺死。
这下子,老太太不干了,堵在苏建国家门口骂了一整天,骂她是狐狸精,骂她是扫把星,骂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骂她个BI养的,咒她不得好死,和赔钱货一起死了才好……
怀孕四个月的张慧躲在屋里,抱着女儿哭得昏天黑地,一遍一遍问自己,自己是不是真得是扫把星,克死了丈夫……
这些事情,都是小小长大后偶尔听妈妈提起的,那时候她听得愤愤不平,却又无力改变。
如今重生的她再不是以前躲在妈妈背后只会抹眼泪的小孩子了,她有能力保护她的母亲,重新振作这个破败的家庭。
于是,她热血沸腾地冲到妈妈身前,握着妈妈的手,叫道:“妈妈不怕,我照顾你,不希罕她!”
刘奶奶都惊异地看着这个老成持重的小丫头,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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