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贤大会的临近,让童澜清倍感压力。琴棋书画,她样样不精通。诗酒花茶,她又不感兴趣。可赵彦今非要自己去参加,她现在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这日,赵彦今命人搬了软榻搁在冬日的暖阳下,面前放置一紫檀木案几,桌上摆放了文房四宝。今日的他身着一件玄色中衣,随意披了一件暗红色繁绣五爪金龙四团的披风,一旁的瑾尘直直地站立着手中来回地研着墨,赵彦今执起饱蘸了墨汁的湖笔,落在铺平了的棉纸上。不一会儿,笔下一朵又一朵的鲜花盛开,无一不是栩栩如生。
“可会画画?”赵彦今望了一眼眼前女子,不动声色地问道。
“不会。”女子小声地答应。赵彦今难得听到童澜清轻声细语的讲话,凤眼微抬瞥见她的侧脸,见她低眉垂目,眼底笑意浮现,隐隐光华流动,闲适地为自己沏了一杯茶。
“可想学?”赵彦今浅啜后继续问。
“并不是特别想。”弱弱的声音让他笑意挂上脸庞,眼角也随着嘴角一起往上撩。
“可会乐器?”赵彦今黑眸噙着温润的笑意,声调慵懒地问道。
“退堂鼓算不算?”话音未落,赵彦今已经噗嗤笑出声来。“画画不会,乐器又不会,知识又没有。选贤大会你如何博得头筹?”他边说着,边蘸了墨,拢起宽边大袖,继续执笔作画。
“我又没想去参加。”童澜清不情不愿地答应道。“对了,我会唱歌,能不能在选贤大会上唱歌?”
“唱歌?戏子所为,不足挂齿。”赵彦今嘴角轻挑,语气调笑,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讽刺。
“那如果是王爷弹琴,我唱歌,还会有人说它不堪吗?”女子清丽沉稳却飘忽不定的声音传入赵彦今的耳中,他搁下手中的笔,望向眼前的女子,展颜一笑。“你为何认为,本王会为你弹奏。”
“因为王爷希望我博得头筹。”童澜清朝男子戏谑地一眨眼。赵彦今一愣随即低头,看着脚下青灰色的石头,轻笑一声。
“王爷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小女子在这里先谢过王爷的抬爱。”边说着,边行了一个大礼。两两相望间尽是一片融和。
“大厨,我又来看你了。”赵灵均爽朗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童澜清不悦地望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不客气地说道:“你这个跟屁虫,怎么又过来了。”
赵灵均不开心地朝她眨眨眼,欲泣反笑,“澜清这么嫌弃我,我真的很伤心呀。”边说着边习惯地拉过她的手。童澜清已经习惯了他小孩子般的举动,没有甩开他的手只是不情不愿地说着:“天天找我给你做吃的,你们家厨子是有多差劲。不喜欢就换一个呗,又不是天大的事。”赵灵均听了,撩了眉,慢慢勾起嘴角,郑重其事地问:“这可是你说的,那我若重金邀请你做我的专厨你可愿意呀?”
赵彦今听着他们的对话,举杯微嘬一口茶水,浓厚香醇的茶香在口腔中回荡。他不动声响地等着她的答复。
“当然不愿意,这几天见你这张烦人的脸已经让我够头疼了,我可不希望天天见你这张无赖的嘴脸。”瑾尘听到童澜清这么大逆不道的说着,正想出言打断,但见自家主子和皇上都没有什么不满。识相地低头继续磨墨。
赵灵均毫不在意地听着她的抱怨,微微扬眉,笑颜更甚。
他不会告诉她,当他信步走进御书房,看着如小山一般堆积着的奏折,心烦意乱之际脑海里浮现的是她的脸,于是就任性到大白天出宫来看她。
“臭小子,跟我过来吧,我今天新研制了一道甜品,叫蛋糕,来尝尝。”边说着边带着赵灵均往后厨走。
“澜清,你对我这么好,我真的好感动哦。你看我都掉眼泪了。”赵灵均无视王府的下属诧异的目光,一心一意的跟在童澜清后面。
瑾尘看着两个愈行愈远的身影,回神望向自家主子。只见他浅笑着摇头,眼波流转间似带有白莲盛开的妖娆。
月上中天,柔和的月光把夜晚烘托出一片平静与祥和。八王爷府却是激流暗涌。
“皇叔,均儿想把澜清带进宫去。”赵灵均笑盈盈地说着,脑海里浮现的皆是女子的一颦一笑。
“不早了,皇上早些回宫吧。”赵彦今没有回应他的话,边起身伸出了胳膊边说道:“明日还要早朝,皇上回宫歇着吧。”
不想赵灵均一反常态:“不!均儿今天就想呆在这儿。陪澜清看月亮。”
赵彦今望着近在咫尺的玉颜,注目一脸认真的赵灵均:“皇上!”有些不悦地唤道。
“均儿今日不想回去,均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喜欢的女子,为什么皇叔不为我感到高兴呢?”虽被斥,赵灵均仍然顽固地说。
赵彦今抬眼,对上的,是那固执的眼。无奈,长叹一声在椅子上坐下,端起桌上的茶,轻轻啜了一口,闭目而斥:“胡闹!”凤目张开之际,凌利的眼光直射向少年天子:“君有君政,岂能为儿女私情不顾朝廷。皇后温婉贤淑,皇上不好好珍惜,如今却在这里为一个女子耍赖。”
被一阵训斥后赵灵均有些悻悻。“送皇上回宫。”赵彦今端起桌上的茶盏,漫不经心的话语中透露出不可抗拒的威严。
赵灵均转身推开门,屋外已是星光一片。此刻他是如此的失落,堂堂一国之君,连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何去何从都无能为力。他喃喃自语:“我将真心付给了你,将悲伤留给我自己。你可能懂得我的良苦用心。”
送走了皇帝,赵彦今在不知不觉中来到童澜清的客房,女子略显单薄纤细的身影融合在一片黑暗之中。她就是静静地抬头望着月亮。
“夜凉。”抑制住想拥她入怀的冲动,赵彦今柔声劝道,“回屋吧。”
“你说黄昏会猝死吗?就像突然死掉的生命。”她微凉的声音不带任何波动,浅浅地问着。见身后男子一语不发继续说着:“黑夜会收割掉黄昏,一夜一夜,死去的人们,会不会在某一时刻寻欢作乐呢?这一刻,我为什么会站立在这里?是不是我在这里就是一个错误呢?”
赵彦今眯了眼眸,解下暗红色繁绣五爪金龙四团的披风,披在女子身上,缓缓地叹了一口气:“想当初金戈铁马,比岁月还长的幽暗,山河荣光底下藏着的绝望也是如此漫长。人生从来就是有很多不明所以的疑问。或猜不透,或不可说。你何必非要问个明白呢。”
“王爷说的是,是我想的太多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回房睡觉去了,谢谢王爷的披风。”童澜清边说着边将身上的披风拿在手里递给赵彦今。
“披风你留着吧,本王不缺一件。明日记得过来听琴。”语罢转身离去。
“哎,你要送人也送好一点的东西呀,一件披风算什么回事呀。”童澜清越说到后面越小声。
冬风无意,削土扬沙,再回首,叶满潇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