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城乃是人族的王城所在。它四面群山环绕,即可轻易退守又能主动出击可谓地理位置极优。
举凡一些大世家或者大商家都会选择在剑仙城扎根。剑仙城的人口分布主要在东南西三处,西面乃皇宫禁地平时有重兵把守一般百姓只能远观而无法靠近。而东南两地集合了商铺、酒楼、当铺、药馆等等,才是城内达官显贵以及寻常百姓安居所在,只有北面那片因背靠万木岭常年照射不到阳光的关系几乎没有人会选择居住在这儿,因此到也显得清幽宁静。
千草堂的伙计一路快马加鞭从剑仙城的南门进入直奔北面偏僻的一处大宅。他跳下马奔向紧闭的大门一阵‘咚咚咚咚’。很快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大门打开,一位年纪轻轻的小厮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然后问道:“你有何事?”
伙计顾不得擦干额上淌下的颗颗汗珠就直截了当的说:“柜手派我来有要事求见少主人,劳烦替我通传一声。”
小厮见他一脸焦急的模样也察觉出事态的紧急,当下不敢阻挠,只点头道:“那跟我来吧!”
一路拎着伙计从长廊穿过,然后拐弯又走了几处台阶,最后来到一处典雅的阁间。他说:“主人此刻正在午歇你耐心等候,待主人醒来会立刻传你。”
伙计听后当然不敢有多怨言,只道了声“是”便恭敬在一边等待。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小厮再出现在阁间告诉他主人醒了此刻就要见他。
这是一间设计简洁不失格调的雅厅。两处的镂空雕花窗桕中被晞微的阳光照洒在上面折射出斑斑点点的小圈。整个厅内空间不大却摆放的井然有序。当你进入屋内便能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果香,不同于其他人喜欢用檀香或沉香,这间雅厅采用的是花果的天然气味可见屋子主人的品味有多么与众不同。
雅厅的正中央一位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此刻正屹立于中间,宽松的衣袍遮住了他本来修长的身材,一双含笑的眸子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老练却带给人无比的沉静,仿佛望进去就能让你自然而然的松下戒备,但仅是一刹那,只要你稍作镇定便会轻易发现在那双始终带着一抹浅笑的眼底有一味令人察觉不到的精光,极淡的浮现在眼角的周围。
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小厮不知何时已经悄悄退下,气氛变得异常安静。伙计对上他含笑的眼眸,忽然很不自然的向后退了一步。男子只是定定的看着他,没有多余的动作。
良久,他被自己肺部引起的不适咳嗽了一声。而这一声咳嗽像是掐准了时机正好解除了伙计由心而生的莫名紧张感。
一阵不适感后,他浅淡的问:“你求见我何事?”
好不容易找回声音,伙计连忙向前两步,待站稳不忘先对男子深鞠一躬,紧接着才把柜手交代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转述给他听。
期间男子安静的听他叙述,只偶尔抬了一下眉。
直到伙计把所有情况都交代清楚也不见他脸上有任何的波澜,仿佛这一切与之毫不相关。
气氛又变回原来的模样。
静谧中一阵阵花果的香味迎面扑来。许久后,男子纤细的睫毛微微一动,语气依旧浅淡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伙计不懂为什么他辛苦说了一大堆却只换来主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难道主人不打算处置破坏规矩的人吗?
这时门外又响起了小厮的声音:“主人您喝药的时间到了。”
男子微一皱眉,平静的说:“端上来吧!”
厅门吱嘎一声打开,小厮双手端着一碗黑色药汁慢慢进来。此时离门不远的伙计冷不丁朝那墨黑的药汁瞧了眼,顿时只觉得有股浓烈的药味吸入鼻内。他连忙低下头不敢再朝那碗药看去。
男子接过小厮递上来散发着浓浓苦味的药碗眼不眨的一口喝下。随后眼尾扫向一直站在边上的人,漫不经心的问:“还有事吗?”
被突来的一问,伙计险些脱口道没有,可转而又想起柜手先前嘱咐的事思索着该怎么回才不会惹恼主人。
男子等了片刻向他看去,伴随着清亮的嗓音中夹杂了药的苦涩,道:“还有什么便一块儿说了吧!”眼神极浅极淡,就好像任何事都引不起他的在意。
虽然这是伙计头一遭见自家主人可这般冷静恬淡的性格着实不像传闻中所描绘的。
难道平时都是柜手在吓唬他们这些手下?即使脑中忽然有此一问,可面对主人的询问他还是按照柜手之前说的诚实的回道:“柜手让小的问一下主人的意思。”顿了顿,偷偷观察主人的反应见他根本没往这儿看,便小声的继续道:“这醉仙露……,要不要卖给他们?”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失,厅内安静得能听见窗外屋檐下水滴滴落的声响。
许久后,男子才有了进一步的动作。他走向一侧的盆架从底部拿起枝剪修剪起盆里的花草。
这一幕让看在眼里的伙计心慌不已。他刚想开口再次询问就被男子硬声打断:“告诉柜手善待他们。”
“那醉仙露…?”他小小声的问。
“给他。”简洁干净的两字意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但不知为什么伙计心中隐约觉得主人似乎不想再谈论此事。
待伙计离去后,厅内再度恢复之前的宁静。男子看似漫不经心的枝剪着盆架上的花草,嘴中却淡淡的说了句:“黎云,替我查查是什么人下的手。”
顷刻间从厅内一侧的暗门内走出一名身材清瘦的男子,他全身被墨色收身的长袍包裹,腰间一把利刃在光线下显得灿灿发亮。不过这些并不足以使他让人印象深刻,如果再添上那对一红一黑的眸子,那么放眼整个大陆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人。
他走到白衣男子的身后,语气恭敬的问:“和往常一样?”
白衣男子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身平淡的说:“容我想想。”
墨色男子没有吭声,只眼梢一挑,口气尽显嘲讽道:“你心软了。”
白衣男子凝视着他红黑分明的双眸,突然觉得这双眼眸犹如地狱来的使者审判着阳间的正与邪。不过对于他来说无论是正义的还是邪恶的都阻挡不了自己心中怦然崛起的熊熊执念。
抬脚从他身边慢慢经过,擦身之际用手轻拍了墨色男子的肩头,看似近在咫尺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照做便是。”
次日一早,柜手准时的把醉仙露交到轩凡手中并转达了主人对此事的关心:“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派遣一名有经验的大夫与你们同行。”
“不用了。”轩凡拒绝道,回头想了想又说:“替我谢谢东家。”
柜手点头:“我会转达的。”
回去的路程比来时快了许多,这都托千草堂主人的福,他交代柜手挑选一匹脚程快的千里驹让他骑。
此时晨星坐在轩凡身后双手牢牢抓紧他的衣角,生怕一松手就摔出去。直到当前她粒米未进,现在又被一路颠簸眼下快要吐了。
努力隐忍着胃里渐渐提升的不适感,晨星心中默默数着数以此来分散注意。
马儿飞快的奔驰在道上,轩凡此刻心急如焚他不停的挥着马鞭就好像在说:快点儿,再快点儿。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吹在脸颊上有一种绷紧的感觉。胃里不停翻滚,终于晨星忍不住扭头吐了清水出来。频繁的呕吐抽空了她全身所有的力气,慢慢的身体变得柔软无力,最后只能把头靠向了轩凡的后背。
轩凡虽然是粗人但也敏锐的感觉到身后人的不适,心底深处有层柔软被慢慢放大。他没有减速,只略表歉意的说:“再坚持一会儿。”声音透过流动的风传进晨星的耳里。晨星闭着眼却能感受到对方当前真诚的歉意。
很快儿邻水镇的大门近在眼前。轩凡快速的从镇门通过直至在邻水客栈前才勒了缰绳,之后迅速跃身下马接住了已经摇摇欲坠的晨星。
屋内大夫接过乌藤木和醉仙露两味药草后便一声不响的躲进厨房制作解药。如今这间屋子只剩下薛贵与轩凡二人。
薛贵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晨星,轻声的问:“她怎么了?”
轩凡跟随他的目光朝床上的人投去一眼,然后回道:“我也不清楚。”
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让她吃了解药可不知为什么会变成眼前这番景象。通常而言吃下毒药在未其发作的状态下服用解药是不会有其它副作用的。而床上的少女怎么就昏迷不醒了呢?
如果轩凡知道她是因为早晨没有进食而后又被一路颠簸所致,恐怕就不会有此疑问了。
粗人就是粗人。
没多久大夫就端着一碗黑色的汤药进屋。他先瞧了眼床上依旧昏迷不醒的人随后对轩凡说:“把药给你大哥喂下,不出三个时辰就会没事了。”
轩凡拿过大夫手中的解药小心翼翼的走到轩彦床头把他轻轻扶起,待汤药全数灌下后那颗始终悬在心口的心才缓缓落下。他朝大夫看了眼不放心的说:“劳烦等我大哥醒来再走。”目光向另一边的晨星瞥了下,挣扎一会儿说:“也请大夫替她看看。”
大夫站在原处既不应承也没拒绝,他先向床上的少女瞧了眼心中虽有困惑却没多问。
这时,薛贵上前拍了拍的他的肩头说:“去看看吧。”
大夫回头对薛贵颔首便朝晨星而去。
并不是他薛贵多么有善心,只是心中思量的是万一,万一那人救不回来或者中途出了什么别的幺蛾子,这眼前的女子便是替罪羔羊。
来到床头,大夫向往常一样打开药箱取出药垫拉过手腕静静搭脉,动作一气呵成流畅自然。
只不过片刻间原来舒展眉头便紧紧的皱起来。他转过身问轩凡:“你对她究竟做了什么?”
而本来抱着好心做好事的轩凡再听到大夫突来的一问,想都没想脱口道:“我就给她吃了凝香丸。”
大夫摇了摇头,一脸生气道:“胡说。你分明震碎了她的心脉。”
“心脉?”轩凡听不懂的又问:“什么心脉?我不知道。”
“休想狡辩。”大夫忽然站起身走到轩凡跟前,手指着他道:“我明明诊出她的心脉有受到过严重的创伤,先前在这儿的时候还是好端端的怎跟你去了一趟祖龙城回来就变成了这般模样,不是你在路上对她使了什么下作的手段那你告诉我,她的心脉为何受损?”一口气把诊断的结果详细的道出,大夫的心底有一簇小小的火焰正欲从脚底蔓延开来。
之前要求她同行是为了方便购药。因为妖人要想在人族地界购买药材手续有多么的繁琐,何况这次所需要的还是稀有药草。为了节约时间自己才提出让她同去,可谁料到他居然会对她出手。就算是防止中途逃脱也不必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去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妖人的心肠可真硬。
而听到这儿轩凡总算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他连忙摇头说:“不是我不是我!你误会了。我没有伤她。”
“呵!”大夫斜眤了他一眼,哼声道:“那她一介女子何以心脉受损?难道不是你下手重的缘故?”
轩凡横了大夫一眼,粗声粗气道:“她又不是杀我大哥的凶手,我用得着对她下狠手吗!”
话一出口,真相大白。薛贵机灵的上前用手指向晨星,双眼却阴沉的盯住轩凡不放,他沉声问:“她不是被你抓到的凶手?”
轩凡自知理亏但眼下也没什么可辩解的,对于晨星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她的心脉会受伤,但是如果之前的情形再发生一次自己还是会这么做的。也许世人都说妖人冷血无情,可他们又怎知要想在妖族恶劣的环境中寻求一丝生机靠得不仅仅是蛮力,更多的是无穷的智谋与毅力。
妖人也好,羽人也好,人类也好无论面对任何的逆境想要活命就必须要狠心牺牲,否则死的那人便是你。
从那一刻起不管薛贵怎么问轩凡就是不曾抬起头,他低垂脑袋,两眼始终向下像是把周遭的一切都隔绝在外,只独自静静的等待,等待大哥快点儿醒来。
这时另张床上的晨星突然呢喃了一声。大夫闻声立刻走至床边握起一只手就把脉。屋内刹时静得只听得见一声声的喘气声。
少时,大夫拘谨的眉头从舒展到放松最后甚至脸上呈现一种莫名的不可思议。他的这些表情让一旁的薛贵看在眼里心中起了无数个问号。
他走过去先瞧了眼床上的人儿,随后问道:“到底能不能救?”如果能救自个就要想办法堵住她的嘴不让她出去乱说。反之,如果不能救那自己更想办法隐瞒她是无辜枉死之事。思来想去总觉得这次不论是处在哪一种结果都跳不掉误判之过。唉,都怪当初一时心急,如果能够查清楚再定人是否有罪就好了。
不过这些还都要怪轩家兄弟。他分明是清楚事件真相的但又为何要拉一名不相干的人入局?难道是为了……
想来想去也只有替罪羔羊四个字能够解释了。
妖人重视真相假设此番他的大哥无端枉死,而他找不出杀人凶手那么回去之后必定受到其他族人的歧视,与其如此费事不如索性拉一个人来替罪,只要可以证明这事是别人所为,而他迅速揪出了凶手,就算事后族人对其有些抱怨也很快就能遗忘。总之横竖都要证明自己是很机智便是。
如此推敲下来也就能理解他出于什么动机了。
但眼下这少女……,薛贵深深的瞟了眼依旧在扎针的大夫,最后沉默不语。
三个时辰眨眼而过,床上的轩彦轻轻哼了声。这一声仿佛把轩凡从深渊的低端逐渐拉回,他抖动着浑身结实的肌肉难以置信的慢慢的,慢慢的转过身注视他久久后才激动的叫了声:“大哥。”
轩彦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醒了全身柔软无力。轩凡在边上焦急的又叫声:“大哥。”这回轩彦听见了,他缓慢的把头转向声音处,看清跟前的人后沙哑的唤道:“轩凡。”
终于,终于在经历了漫长的七日等待后轩彦醒了。他的意识渐渐清晰,思路也逐步明朗。他告诉薛贵自己在昏睡前的种种举动,然而这些叙述都令他无法从中寻获重要的线索。
捉拿凶手,可凶手在哪儿?不能否认这桩案子将成为一桩悬案。
没有头绪如何结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