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静默了许久,古奕和云离尘都默不作声,打算静观其变。
“你不是……”
云蛟蓦地冒出来这么一句话,这次,它的话音终于有了起伏。乃至于古奕从中听出了一抹人性化的情绪。
像是遗憾,又像是疑惑。
这一句古奕倒是能确定是陈述句了。他心底念头一转,暗道,或许是自己唤醒灵魄时,动用的貔貅神精触动了云蛟。貔貅乃太古凶兽,凶悍绝伦,虽然比不得身为十大太古兽祖之一的云蛟,但也足够引起云蛟的注意。云蛟也许是感应到了自己体内的貔貅神精,才从沉眠中醒来,并在不怎么清醒的情况下,把自己误当做了貔貅。
听云蛟话里透出的意思,发觉自己不是貔貅后,它似乎还觉得有些可惜。
然后,云蛟终于转动了目光,毫无感情的视线,落在了云离尘身上。
它开口,声音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宏大威严而冰冷机械。
“好好守卫本尊,时间不会太久。”
丢下没头没脑的句子,云蛟头颅升起,回到原来的位置,蛟目缓缓合上,恢复成原先的模样。
光线洒了下来,古奕有种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在做梦的错觉。云离尘立在原地,反复揣摩云蛟留下的那句话,老眼中暗芒明灭,精光闪烁。
等他们从禁地中出来后,云离尘便急匆匆地去找了云寐,至于他们之间商讨了些什么,就不在古奕的关注范围以内了。
只不过那日后再见到云寐,古奕就明显感觉到云寐的心情好了很多,脸上因为长久疲惫辛劳所形成的郁气也消散不少,整个人都焕发出一抹新的神采。
古奕暗暗猜想,也许,云蛟留下的那句话,预示了些什么吧。
时间不会太久,从这句话可以琢磨出来,云蛟对于自身发生异变的原因,是很清楚的。对于云蛟部族来讲,这倒是个好消息,云蛟既然清楚自身的情况,那它定然是有所准备的,这就表明,事情不会发展到最坏的地步,否则云蛟肯定会事先告知。
比起这些,古奕更在意的是,云蛟能够看出他与貔貅有关系这件事。
貔貅神精乃是古奕最大的底牌之一,而云蛟不过是寻常无奇地用目光瞪他,也没其他手段,就这般轻易地看出了他隐藏最深的其中一个秘密。
大帝境的强者,果然不可以常理度之。看来,自己以后若遇此等强者,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对待。
云蛟说那几句话时,云离尘也在场,但事后他并没有问起,就像把这件事忘掉了一般。想来阿公是出于尊重自己的隐私的缘故,古奕想着,心中泛起一阵感动。
……
古奕本想在云蛟部族多留几天的,一想到此后将与阿公久别,他就很是舍不得。这么多年的亲情羁绊,即便他心坚如铁,意志坚定,也不是说割舍就割舍说放下就放下的。
但他到底没有如愿,因为他想起,小黑和嗜血魔兽还在上头等他。
他消失了这么多天,那两个家伙,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而且这方地界到底是云蛟部族的地盘,小黑和嗜血魔兽如果闹出什么事情,怕是会惹来极其严重的祸端。
古奕始终放心不下它们两个,所以在与云离尘话别后,他又找到了云寐,向他告辞。离开之前,古奕自然没忘了当着云寐的面儿发下咒誓,顺便将通行令牌归还。有了云寐的指令,古奕想要回到苍梧深渊之外,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当古奕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他当日跳崖的地方,已经是七天之后了。
包裹身体的白色祥云消散不见,古奕朝里侧走出几步,省得自己一不小心掉下去。当他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却是大吃一惊。
七日之前,他们到达此处时,悬崖边上,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而当时他与小黑和嗜血魔兽也正是从那片密林中走出,才发现了苍梧深渊所在。
然而如今,那片密林却已是古木摧折,草叶破碎,土翻石裂,地面都像是被来回犁过数遍一般。古奕第一反应,就是这里发生了一场大战。
但等他的视线扫过那些狼藉的苍木,却感到了一丝异样。这些痕迹好像不是战斗留下,而是同一只荒兽有意破坏。
从眼下的这副场景,古奕不难想象,那只荒兽完全就是在一种情绪狂乱的状态下失去理智暴走,才生生摧毁了这片密林。
想到此处,古奕心头一紧。
不知为何,他心中竟然浮现出了小黑的身影。
难道是他久久不见踪影,以至于小黑心神震荡之下神智失控?
古奕觉得不太可能,小黑应当没那么情绪化,如果说是嗜血魔兽倒还有些可能,但……就嗜血魔兽那个没心没肺的欠揍样子,说它会为自己担心是一定的,但肯定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古奕终究放不下心,便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在场的痕迹。得到的结果令他失语。
那些残留下的爪印,被灼烧过后的灰烬,无不在说明,这些痕迹,十有八九就是小黑留下的。古奕与小黑相处日久,对它的战斗方式和招数威力不能更熟悉,只稍一留神,就能确定。
古奕顿时感觉心里有了些许酸涩。
他没想到,自己的失踪,竟然会给小黑如此之大的冲击。只是他不后悔,如果再回到当日,他依旧会选择先支开小黑和嗜血魔兽,自己跳崖试验。
小黑和嗜血魔兽不知道去了哪里,古奕有心想循着小黑留下的踪迹前去寻找,但又怕在路上与它俩错过。想着它们也许还会回来看看,古奕便决定在这里再呆几天等等。
这一等,就是一个月。
小黑和嗜血魔兽始终没有出现。它俩就像是突然从世间蒸发了一般。古奕终于坐不住了,他开始追寻它俩的踪迹,但线索却在一片大泽之畔断了。
望着眼前云蒸霞蔚烟波浩渺的大泽,古奕又是惊愕又是茫然。
他很确定,自己没有找错方向。但是,小黑和嗜血魔兽怎么会跑到这样一片大泽边上来?而且,小黑的踪迹到了这里就完全消失。
古奕望向大泽渺然无迹的对岸,却是把视线投向了平滑如镜、烟云笼罩的湖面。
上不了天,那就不如下海看看。这样想着,古奕便潜入了大泽之中。
这片大泽很是古怪,按理说,似这样的广阔水域,少不了许多强横的水生荒兽。然而当古奕下潜到大泽深处以后,除了身边时不时游过的身形巨大的普通鱼类,和其他一些虾蟹之类的动物,却是连半只荒兽的影子都没看到。
古奕一路下潜,然大泽太过幽深,在下潜了不知多少米后,就连古奕经过数次淬炼的强韧躯体,都已经承受不了湖水所带来的万钧压力。他没有办法,只好就此作罢。
古奕不死心地围绕小黑和嗜血魔兽踪迹消失的地方展开搜索,数天过去,仍是一无所获,期间他也不止一次地潜入大泽,向远方游去,但当他三番两次差点被水流卷得迷糊以后,他终于无可奈何地放弃了。
古奕彻底束手无策。他回到悬崖边上的起始处,又等了半月,仍是没等到它俩的到来。
古奕心中又是担忧又是恼怒,同时也有挥之不去的愧疚,毕竟说起来是他先欺瞒它俩在先。现在唯一令他安心的,就是他和嗜血魔兽缔结的血契还没有断,也就是说,嗜血魔兽并没有遇到生命危险,既然嗜血魔兽平安无事,那么小黑应当也没有什么意外。
古奕不可能无休止地等下去,他思考一番后,在地上显眼的地方,留下了一个类似箭头的符号。
箭头指向的,正是北方,苍穹之地的方向。
随后,古奕想了一想,又割破了自己的手指,以血为墨,以指代笔,沿着那个符号画了一遍。他是担心,日晒雨淋抹去了符号,而有自己的鲜血,至少能够留下一些气味,小黑闻着气味也可以勾勒出符号的模样。
如果它们再次回到这里,应该能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不回来……
古奕叹了口气。
不回来又能如何呢,它们是他的同伴和家人,而非他的捆绑物或者附属品。小黑也好,嗜血魔兽也好,都拥有它们自己独立的人生。
就算离开他古奕,独自去闯荡未来,也没什么不可以。
诸般事了,古奕就不再犹豫,动身往北行去。
……
当古奕到达大荒边境,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个月。
这四个月里,他孤身在大荒中游历,与荒兽搏杀,修为已经突破到了启灵境后期,丹田里的三只兽魄拥有了凝血境中期修为,实际战力堪比筑身境初期。而他的《镇狱魔式》的最后一式天崩地裂掌握至大圆满,《流星赶月箭法》也被他修到了赶月箭法大成。
归真溯源录在古奕的勤修不缀之下,总算是突破到了大成。可惜的是,如今,他身边却没有适合施展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