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艰难的部分从来都不是离别,而是相聚。
——若然没有相聚,岂非就没有离别?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这本是极荒凉的境遇,而人的境遇比之“落叶寒鸦”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更有过之。
因为万物无情,人独有之。
人早晚都会明白,其实短暂的相聚,铺垫的也只是更长久的别离而已。
所以离别固然伤感,短暂的重逢实则更加令人恨恨。
因为得到又失去的痛苦,比之不曾拥有更痛上数十倍。
其实人生于世终究也不过如浮萍断梗一般,命途不能自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只有人才有这番彻悟。
一个人也只有在繁杂的红尘里摸爬滚打过,才会真正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
可是,既然免不了还要离别,还要再次伤感,那为什么还要像飞蛾扑火般渴求相聚?
那也许只因为两个字——孤独。
为什么是孤独?
可以说人的所有烦恼几乎都是源于孤独。
一个极聪明的人也曾说过,世上所有的痛苦都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孤独。
即便是“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英豪人物,孤独落寞时,也终究会有“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浩叹!
——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孤单才正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
孤独永远会伴随着痛苦,有时孤独本身就是痛苦。个中痛苦你就算是用世上最形象生动的言语都难以描摹其万一。
而这种事就如同你眼睁睁看着美人迟暮一般,令人无可奈何!
所以根本没有人能真正忍受孤独。
也没有人能真正做到不孤独。
绝没有。
所以,纵然明知相聚是为了离别,人们也宁愿饮鸩止渴。
这道理本来极其简单,只是很少有人去深思罢了!
如此,人生的历程,岂非不外乎聚了散,散了聚?
那人生的意义又何在呢?
也许在于——
在聚了散、散了聚的周始循环中,作为主体的人绝不是一成不变的,在遭受痛苦,同时也在成长。
所以人才能真正体会到人生的苦楚、做人的艰难。
只有有所经历,人才会学会珍惜。
——珍惜每一次的相聚,让重逢变得更有意义!
纵然免不了还要离别,此刻只要还相聚在一起,就当把酒言欢,享一日之乐。
这也是豪气!
一股香气。
似麝香,又似芷兰。
似沉水,又似芸香。
粉麝脂兰女儿香。
也只有女子身上才有这种奇香。
也是叶青十分熟悉的香味。
秋姝儿栉沐完毕,正在更衣,香气氤氲在整个内室。
山屏之后的洗澡水热气未褪,水汽袅袅腾腾,和着香气四散开来。
坐在梳妆台前的秋姝儿发髻高耸,正打开妆奁,拈了唇纸,轻轻抿拭。
她的动作缓慢而优美,隔着铜镜尚能依稀看到她姣好的容颜。
叶青喜极,终于忍不住低唤:“姝儿,是你么?”
……
叶青醒来的时候,已发觉自己身在一个布置精美的大屋里。
而他则躺在一张大床上,居然并不觉得很难受。
相反,还有说不出来的舒适。
不管怎样,躺在陌生的床上,总归是不自在的。
叶青却觉得相当舒服,那自然因为这床相当名贵,设计也相当精巧。
无论谁肯花费这么一番巧思去设计这么一张床,都一定是个极重生活情味的人。这样的人也一定懂的很多。
叶青轻叹一口气,然后尽力镇定,他并非那种经不起事的莽夫。
枕函边香气氤氲,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其香甚为馥郁,平生未闻。
——虽然不是他印象中的香气,他却认得熏笼里燃着的是最名贵的安息香。
忽然他觉得眼睛涩得发疼,便下意识的伸手揉了揉眼睛。
他喜极,因为他发觉自己还能动。
并没有太费力,他登时就跳了起来。
他跳,却并没有起来。
这时,他才突然发觉自己的腿竟已失去知觉。
他急了,然而无可奈何。
他努力回想,还记得当他意识到不对的时候,他已倒了下去。
那么那些白衣人呢?
南宫琳她们呢?
他努力向窗外瞧去,除了光秃秃的树木和一堵女墙之外,此外一无所见。
他无奈摇了摇头,这显然是一个大的庄院。这屋子定是在后院,所以什么也瞧不见。
只是南宫琳她们被关在哪里了?
这些白衣人突然袭击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那戴面具的黑衣人似乎是那些人领头,他又是谁?
叶青正在思忖,门吱呀一声,忽然开了。
一缕阳光射进屋来,缓缓照在叶青脸上。
叶青眨眨眼,聚目向门外望去,已自瞧得呆了。
来人是个女子。似乎是只有二九芳龄的少女。
只见她姿容绝丽,腻发盘香,玉肩双亸,走起路来腰肢轻颤,头上斜插的那根翡翠珠钗一步一摇。煞为好看。
叶青瞧得一时,突觉不好意思,忙别过头去,不敢再唐突。
阳光下的她却瞧着叶青正痴痴地笑。
她笑靥生春,笑得相当迷人。
——十七八岁的少女又哪有不迷人的?
叶青忍不住再看,发现她笑的时候,那一双盈盈秋水,眼波流动,只欲把人的魂儿勾去。
并不费事,叶青登时就想到三个词语来形容她。
——云鬓如雾,香腮胜雪,娇美如画。
她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这样。
可是,似乎又不止这样。
因为,云鬓如雾,难描其迷离,香腮胜雪,难状其俏丽,娇美如画,则难形她风流。
叶青并不是没见过美女。
他所结交的那些少女们无一不是丽人——
周小荻温婉灵动,南宫琳洒脱豪爽,绿绮、绿绦冶荡妩媚。
而秋姝儿则……他心中一恸,不忍再想。
他只觉眼前的女子亲切温和,让人不由自主地想亲近她。
须臾,那少女已走到叶青床头,嫣然道:“叶公子好些了么?”
叶青闻言,早已怔得说不出话来,眼神只呆呆地望向眼前女子。
少女粉面含春,笑道:“睡了许久,该是饿了吧!这里有些粗茶淡饭,公子先将就吃些儿,少停再当奉以厚馔。”
说完,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孩走了进来,将随身饭盒轻轻放下,道了声万福便轻轻而去。
那少女将饭盒打开,香气扑鼻而来。里面竟是上好的花雕和精细面点,菜肴也十分雅致。
少女将叶青扶起,柔声道:“你中了人家剧毒,虽然服过解药,性命无碍,只是这双腿尚需一定时日才能下床走动。”
她刚说完,已用手帕包起一小块点心,小心翼翼地放到叶青嘴边。
叶青并没有拒绝,一切自然而然,他好像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入口只觉香甜滑腻,有如情人的唇。叶青从未吃过这样好吃的点心。
他又吃得几块,喃喃道:“真是怪哉,怎么这等好吃!”
少女莞尔:“真的么?得公子谬赞,小女子幸何如之。”她用手一指,接着道:“这里还有许多。”
原来这糕点竟是她亲手所做,叶青一阵欢喜,觉得眼前的少女越发可爱了。
——对男人而言,懂得烹饪的女孩终究还是令人欣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