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出走也许是女人生气的专利,偶尔用来开玩笑的娟子这一次没有晚归,当天,刘鹏的丈母娘便把她们母子接回了娘家。
当然,刘鹏了打了N次电话,一开始是不接,然后是拒接,最后是关机。在当爹以后,刘鹏还没有一个人体会过熬夜的漫长,一天的争吵还在他的脑海里若隐若现,这几个月糟糕的记忆让他头发沉、眼发昏,他在内心问自己:生活怎么会如此失败。
第二天,刘鹏的母亲也踏上了回家的汽车,孙子和儿媳妇不在家了,她在这似乎就没有劳动的价值,在她慈爱的世界观里,为儿女付出是无偿的使命,上车以后,母亲又嘱咐了很多,汽车开动以后,刘鹏看见年迈母亲擦拭着眼睛,三十而立的男人还让年过半百的母亲操心挂念、伤心流泪,刘鹏啊刘鹏,你怎么混的这么烂!
没心情看电视更没有心情玩电脑,放弃了报考公务员,更没心情看书了。这个时候香烟伴着啤酒,在昏昏沉沉中可以逃避压抑,好几个晚上,刘鹏都是搂着酒瓶入睡,只是醒来以后,他还要面对孤独,品尝压抑。
去娟子家赔礼道歉吗,可她连个电话都不接,回老家看看父母吗,这个状态多没面子啊。
是啊,刘鹏此刻是什么状态呢?在职?失业?还是无业?他鼓起勇气回到康百利,弱弱问了问工资的问题,臃肿的中年妇女不仅没有给刘鹏一张笑脸,甚至把他定性为“逃兵”,说他不够坚强不够男人,应该坚持坚持再坚持、努力努力再努力。
这是刘鹏意料中的结局,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钱没给,臃肿女人的话又一次打击了刘鹏的自尊,那些所谓的励志和正能量对他已经麻木,现实的落败让他对那类语言有了抗体。他没有过多分辨,他想赶快离开,像逃脱一样的离开,
回家的路上,刘鹏脱下了一身西装,在这个繁华的城市,他不想做任何伪装。
又到了还房贷的时间了,刘鹏又开始倒贷,感谢政府、感谢银行,要是没有信用卡这项业务,自己会不会睡马路,谁说银行是吸血鬼,他是我的救世主啊。
房贷可以用信用卡倒贷,但是今年的取暖费还没有着落呢。他已经错过了取暖前缴费的给的油。
银行卡的余额早就是三位数,但取暖费需要四位数。信用卡上次套现的还没还,快收滞纳金了,那可是按日收费的高利贷。
除了借没有别的办法了。
刘鹏边啃着馒头边翻着手机通讯录,父母是不能张嘴了,只能在同事同学和朋友的队列里试试了。有人说,向朋友借钱是破坏友谊的开始,没办法,怎么也不能让供热公司提着大钳子来剪断管路吧。
他给帅龙电器的两个同事打了电话,他们要么含糊其辞,要么说目前很是紧张,这就叫人走茶凉吧。
大豪是刘鹏的高中同学,刘鹏想去试试,大豪在自家开的小吃里面请刘鹏喝酒,他一字一句的听着刘鹏“工作炒了、媳妇跑了”故事。
“打工啊,早晚也是没有出路,高中毕业那会我就看透了。”大豪大大咧咧,性格粗犷。
“早知如此,我就不考学了,荒废了四年。”刘鹏自嘲。
“也不能这么说,上大学有面子啊,你看你小眼睛一戴,白面书生,不用干力气活。”
“别笑话我了,也想过创业,可是没本钱啊,再说也没啥技术。”刘鹏脸红了。
“别管上班还是创业,都是为了个“钱”字,不挣钱就是扯蛋!”
刘鹏觉得是时候借着这个话题说出此行的目的了。
“豪哥啊,实不相瞒,兄弟实在是遇着难处了,俩多月没发工资了,这取暖费实在是没办法了,豪哥,看看你能不能支援我点。”
这是今年第二次借钱,上次是娟子剖腹产时姐表姐的钱。有点尴尬、有点不好意思,但没有更好的办法。
大豪停顿了一下问:“是啊,这样啊,需要多少啊?”
“3000,交取暖费”
“哦。”沉默了一会,“吃菜吃菜,我去问问我的领导。”大豪指了指在后厨的媳妇,转身进去了。
刘鹏收起小小的紧张和尴尬,他独自抿了一口,似乎放松了一下。
过了一会,大豪从屋里走出来。“满上、满上。”大豪依然笑呵呵,“兄弟按说你张嘴了,哥们我不能袖手旁观,不过确实到年底了,上货用钱有点多,这样,过几天我给你送去,来来,满上。”
失败了,不过刘鹏还得装作微笑,“谢谢豪哥,过几天我等你电话。”刘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刘鹏啊,别怪哥们话多啊,当下最重要的,你得上班啊,不管干啥,你得挣钱啊,是不是?”大豪的话不冷不热,恰到好处。“一分钱憋倒英雄汉,在城里过日子,没钱寸步难行啊,坐车花钱、打电话花钱、上个厕所都得花钱,没有不花钱的地方。”
刘鹏点头不语。
“刘鹏啊,人啊该放下架子就放下架子,你看看这大街上。”大豪指着路上的行人,“别看一个个西装革履、穿红戴绿的,未必都怎么着,别看我两个套袖一身油,不比他们混的差!”
刘鹏不住的点头,没有分辨,他有分辨的足够理由,但没有那底气。大豪多喝了几杯,但话糙理不糙。临行前,大豪的媳妇出来相送,尽管他带着微笑,但眼神中还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那眼神让人很不舒服,有点不情愿、有点藐视,更有一种看不透、看不懂、看不起的感觉。
他只是到老同学这借点钱而已,为何她的眼神里会有鄙视、甚至讥讽?
这个眼神带给刘鹏的刺激和感受甚至比没借到钱还难受,那眼神像火像冰像针像刺,好几种味道在刘鹏的心上翻滚,他不舒服、很不舒服,也许不该来。
取暖费咋办呢?刘鹏苦思冥想着,没钱怎么办呢?他又开始翻阅手机的电话本,从上翻到下,又从下翻到上,不想再借了,也很可能借不到了。
能不能少交一点呢。他马不停蹄去了供热公司,想问问能不能先预交一部分。供热公司的窗口里面带着嘲讽的声音告诉他,全世界供热也没听说分期付款的!然后窗口有力的关上了。
既然不让少交,那就只能不交了,挺一挺又能咋样。但随后几天里,刘鹏每天都接到催交取暖费的电话和短信,并扬言再不交就掐线断热,刘鹏带着侥幸心理,认为那不过是他们吹吹牛而已。
娟子回娘家以后,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刘鹏觉得给老婆赔礼道歉比追她那会还费劲。家里的人都走了,房子再大再明亮充其量只是住处,住在房子里想家想念老婆孩子,这真是一种煎熬。
晚上太无聊,他也会发着微信、聊着QQ,但他依然感到孤独,他常常站在阳台上看街上的车,看的好久好久,也会打开电视,一遍一遍的按着选台键,关掉电视会看电影,又一次次的快进,夜深人静以后,他就看****,然后寻找一种虚幻的感觉,他也知道,这是欺骗自己。
他已经很节省了,但仅有的两百块钱告诉他还要再节省,吃馒头嚼榨菜、一双袜子也不要买、一个没用的电话也不要打、天不黑就不要关灯……
省能省多少呢,还得找工作啊。
他太需要一份工作了,不过不能像上次一样盲目,他是这么想的。
当他打开招聘网站,看了几条招聘信息,又皱起眉头,两个月前找工作的记忆又浮现在眼前,似乎还是那几条招聘信息,似乎还是那几个经常挂在网上的公司,纠结再次轮回。
刘鹏轮回一样的皱眉、轮回一样的点击下一页、轮回一样的查阅招聘信息。
他觉得此刻的生活如果非得用图形来表示的话,那就是钟表的环形轨迹,一个月,他走了一圈,毫无收获的又回到起点。如果娟子在家还可以帮助他选择,但也可能会打击他,毕竟,他的失业状态还在持续,没钱的状态没有改观。
供热公司真的出手了。一个午后,外出的刘鹏在小区单元门口被邻居叫住,他们问你为什么不交取暖费啊,刘鹏显得不耐烦,心说我交不交管你什么事,没等他编出一个理由,邻居告诉他,你不交影响大伙供暖,这个单元取暖不热,跟你有关,刘鹏半信半疑,低头离开。
但走到门口附近,刘鹏无语了,有人用管钳断开了主管道通往刘鹏家的支管,地上流了很多水,他们对刘鹏这种顽固分子没有怜悯。
算你狠!不交取暖费真给断气,甚至采用秦始皇连坐的方式,让一个单元楼的居民给我难看的脸色。
没有暖气,家里立即冷起来。夜里,刘鹏盖上两个被子,心想幸好娟子和宝宝不在家,尽管手脚冰冷,但刘鹏觉得可以克服,没有别的办法,只是出入楼口邻居们的眼神让他很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