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坦如约来到新月城建筑工地。
约斯坦的正是斯坦学生时代的死党,三儿。
三儿,全名儿叫张三,毕业之后,他辗转折腾起一家装饰公司,自己做了老板。说是建筑公司,实质上也只是在环城东路有一家8平米的小门面,手上带着几个技术还说的过去的长工,活多了就临时到路边拉几个水猫应应急,干的也都是入不了大公司法眼的小活儿。可终究三儿也不是善茬,经营了两三年的光景,在家庭装修领域积攒了不少客户后,逐渐也能接来些大建筑的零散装修活计干干,也算混的人魔人样。
这不,他突然电话约斯坦来新月城。不知是炫耀他的买卖越做越大,还是真的有什么事儿找斯坦。
斯坦在正处于施工中的3号楼门口找到了三儿的大奔(一辆东风小康K07),车子尾门大摇大摆地敞开着,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装修用的家伙事,凌乱的很。却不见三儿。不远处,一位工人正端着一桶油漆,慢慢悠悠地漆刷着走廊上的护栏,斯坦认出那是三儿嘴里的老李,斯坦走过去蹲到他旁边,问他看见三儿没有。老李摆出一副标志性的憨笑面孔,漆黑的脸上,那副洁白的牙齿显得格外耀眼。
“没看见,估计没走远。”他说。斯坦看一眼时间,并不着急,索性抽烟等他。
“这刷漆是不是也有好多技巧啊,老李。”斯坦有一搭无一搭地问。这一问不要紧,老李索性放下油漆桶,盘坐在斯坦旁边,还从斯坦撂在地下的烟盒里拿了棵烟。他那张标志性的面孔瞬间弥漫在烟雾里。
“一看你就是行家。”他把烟放在嘴里,强有力地嘬了两口,算是卖个关子。
“这刷漆呀,最有讲究了。”又是两大口。
“首先呢,你看啊,你得戴手套啊。”烟没了,老李拿眼瞥了下斯坦的烟盒,斯坦会意地笑了笑,又给他点上一支。
“你看啊,你不戴手套,油漆掉手上可就麻烦了,洗不掉,擦不掉。用稀料洗吧,还烧手。”说着老李褪下了一只手套,向斯坦展示着一块块在他自己看来像是军功章般的伤痕。
“其次啊,这油漆最考验性子,得慢慢刷啊,急了,急了,它就不均匀了………………”老李口沫横飞地跟斯坦分享着他的刷漆经验。把斯坦搞得云里雾里。
在老李快把斯坦一盒烟都报销掉的时候,三儿总算是出现了。看见三儿来了,老李刷地从地上蹲起来,戴上手套,端起油漆桶,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上。全部过程没有超过两秒,斯坦着实被老李的职业素养震惊了一把。
三儿见斯坦已经在等他了,装模作样地摆出个作揖的模样,算是赔礼了。他招呼斯坦上车,说要带斯坦去个地方。三儿一边关车尾门,一边嘱咐老李,照护着点里面的活。
三儿把车发动着了,汽车发出了不亚于坦克的声响,一路招摇过市。他带斯坦来到了一个新建的别墅社区,叫“地球村”。斯坦一脸疑惑的问三儿为什么要来这。三儿神秘地说,到了你就知道了。三儿的车在一座独门独院的小别墅门口停下,他率先下车,打开房门后,朝斯坦招了招手,示意斯坦进来。
斯坦家境虽然殷实,却也并不曾居住过这样大气豪华的住宅,只是如此一座毛坯房,价格也要超过五百万,更别说里面的考究的装饰陈设,无处不透露出房主的高雅品味。
“这是?”斯坦疑惑地问,猜想他不会是带斯坦来了他某位客户的家,想让斯坦长长见识。
“这是哥们的婚房。”三儿故意抬高语调,顺势很随意地将钥匙串往茶几上一扔,整个人半躺着倒在那张柔软舒适的欧式沙发上。
“卧槽,你丫抢银行了吧。”斯坦张大嘴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吃惊。斯坦跟三儿是从小光屁股长大的,谁身上有几根毛怕也能知道个大概。整天嘻嘻哈哈没正形儿的三儿是断没有能力置下这么大的家业的。
“别tm忽悠了,快告诉我这是谁家。”
“真没骗你。哥们要结婚了,就在这。”三儿很认真地叙述了一遍,在他看来在正常不过的事实。可斯坦一时半会还是难以置信。
三儿给斯坦倒了一壶茶,两个人抽起烟来,顺便将他半年来的经历向斯坦娓娓道来。原来,三儿半年前给一个家庭装修新居的时候,跟那家的男主人挺投缘,还吃过两顿饭。这位男主人就把三儿介绍给了自己的上司,某局级单位的一把手,马局,说三儿活好心细,收费低。这位马局虽说是位高权重,确是一把精打细算的过日子好手,再三考察了下属的那套样板间,才拍板定下来,由三儿来做他那套新分下来的二居室的装修总负责。说的隆重,其实总装修款算下来也没超过五万块钱。
话说,装修过程中,这个大大咧咧的三儿还真就入了这位马局的法眼。本来嘛,三儿也是刚刚支摊做买卖不久,再加上又给这么大领导干活,可是马虎不得。马局两口子更是有事没事来搞突击检查,好在每次都能够满意而归。装修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了两个多月,总算是进入尾声了。
有一天,马局的夫人,张阿姨,突然给三儿打来了电话。亲切地说“小三子,这装修也差不多快完了,晚上到张阿姨家来吃饭吧,陪你马叔喝两盅,算是感谢感谢你。”
三儿一听这话,愣是一句推让的话都没敢说,心想这老两口子还真是实在,若不是有这么一个偶然的机会,便是踩着高跷也难进人家的家门。于是,满心欢笑地答应下来。
三儿其实也是个老实人,只是时常挂在脸上的嘻嘻哈哈间净藏着些小鬼心眼子,否则也真是难在这世道上混。更别说,没条件、没背景,一个人硬生生经营起自己的家业,他也算是蛮难得的了。他想,这么大一领导,随便给斯坦介绍点小工程什么的就且够斯坦干的,晚上一定要好好表现!三儿来到保健品商店,给张阿姨先来两盒秘制的阿胶,又到茶叶店给马局称了半斤金骏眉,最后到市场上又七七八八地挑了几样水果,这样礼物算是备足了。三儿在这方面最是精明,他知道马局家里定是什么奇珍异宝都不缺的,他便是带来两根金条也不见得能入了人家的眼,还可能吓着人家,所谓无功不受禄,反而让人家认为你心机太重。三儿的这几样小东西,不贵却也并不便宜到随手扔掉也不心疼的程度,刚好应和了三儿大大咧咧的憨厚形象。
三儿从服装店从头到脚置办一身行头,想来,自己也小半年没买过新衣服了,脚上那双运动鞋更是踩了两年,想着想着竟莫名心酸起来。又到理发店剪了个头,澡堂子搓掉了半斤泥后才发动他的大奔,按照张阿姨提供的地址,来到他盼念已久的马局家。说起来,张三同志当时还真的是蛮紧张的,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快要走到客厅了才想起来自己没换鞋。竟然又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返回门厅来换鞋,逗得马局老两口子是笑逐颜开,忙说,不用,不用,在家里面不用那么多讲究。
马局两口子一前一后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似的,看着拘谨的不知道该把茶水放在茶几上还是拿在手里的三儿,笑的合不拢嘴。
差不多到开饭的时候,三儿才明白这两口子为什么请他来吃饭,又为什么对他那么热情。
原来,马局跟张阿姨的闺女快三十岁了还没有结婚,按说她也是大家闺秀级别的,可偏偏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啥也看不见。提亲的一听马局的丫头是个瞎子,谁还敢应承这门子差事,门当户对了男方那头肯定不干,低了又有瞧低了马局的嫌疑,这一拖,黄花闺女就拖成了大龄剩女。说来也巧,给马局装修本来就是撞运气撞上的,可偏偏马局两口子还相中了三儿心眼儿好使,又踏实认干,回来大概征求了下闺女的意见,闺女自然也没什么想法,全凭父母张罗了。
席间,马局夫妇向三儿隆重介绍了自己的千金,马灵灵。这位马大小姐,却也是眉清目秀,长得一副美人痞子,却是三儿定睛一看,便发现她是个睁眼瞎子。三儿那灵动的小眼珠一转,便明白马局夫妇这是要招自己做倒插门的女婿,又一转,他便也有了主意。
整顿饭的时间,马灵灵红扑扑的小脸蛋就没变过颜色,想必听着三儿的言语谈吐也是挺满意的。马局夫妇更是美滋滋的不胜欢乐。老姑娘这块心病想必也纠缠了老两口子很长时间了。
三儿是没有理由拒绝的。三儿的父亲是个机关的小职员,一辈子没出过头。母亲在一个国营工厂门口开小卖部开了二十几年,全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三儿身上,可这货竟连高考都懒得参加,好歹拿了个高中毕业证便在社会上闯荡开来。
由此看来,这三儿定也不是碌碌一生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