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站在,停有五辆陆虎越野车的大帐蓬旁边,盯着深蓝色的夜空。
这里空气清新,星星也一团一团地在天际闪烁。
“杜威然!”爸爸在叫我,一定是妮米的哭声引来了他。
我继续盯着夜空,装作没听见,只有脚掌,在局促不安地磨擦沙地。
“是不是很美?”爸爸用温和的大手,将我搂在怀里。
“我最喜欢,那条跟丝带似的银河。”我将脑袋歪向远方天际,深色夜空中,淡银色的星河。
“妮米可是个顶好的孩子。”爸爸虽然脾气暴躁,直来直去,但每次跟我谈话,总是避开会伤害我的话。
“没有谁比她对我更好。”我淡淡地说。
“她说并没有责怪你。”爸爸的大手,轻轻按了我一下。
我的脾气真是糟极了,一听到爸爸的话,就烦躁不安地甩开他的手,向前走了几步。
我是个任性的孩子,只要实现不了什么愿望,就会耍脾气。
把自己达不到目的的原因,都赖在别人身上。
“你不要去哄哄她吗?”爸爸走到我身后。
我感到他一定在皱眉头。
可我一句话也没说,就是喜欢跟他做对。
“嫣然!”爸爸的声音有点儿生气了,还装做心平气和。
这一点我很像他。
“爸爸,我已经是一个大人了。你不是说过吗?过了十二岁的生日,我就是成年人。和你一样,有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我可不喜欢,你每天拿我当个小孩子管理。妮米我会哄好的,没有谁比我更了解她。”我说着,向帐蓬走去。
“乖女儿,不给她拿杯果汁吗?”爸爸一下子抱起我,向他的大帐蓬走去。
我已经警告他很多次,我是以男孩子的身份出来的。可他总改不了这个疼我的习惯。
我吓得一身冷汗,最讨厌那些邋遢的“野蛮人”。
他们都是爸爸俱乐部的会员。
有工程师、演员、健身教练、诗人,还有一些大老板,都是来罗布泊大沙漠,寻求冒险刺激的。
“我讨厌他们……”还没等说完,我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放到强烈的光线下。
大帐蓬里烟雾弥漫,到处都是叫喊声。
我有点儿不知所措,赶紧展了展衣服,拉下帽沿。
这帮家伙们看到我。帐蓬里有一两分钟,是鸦雀无声的。
他们总是这样,好像我是个怪物——
“我来拿点儿东西。”我装着男孩子的声音,很随便地晃了晃腿。
那个会朗诵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演员大朗,朝我走来。
他总喜欢在说话前,学着哈姆莱特抖动两下眉毛。
我知道他又想要我跟他,对《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台词。
这次旅行,是他拍戏前的轻松度假。
我看向爸爸。
他已经溶入到,那一团黑压压的人群中,打起乔牌。
爸爸总喜欢我,跟这帮家伙们多接触一下,锻炼我的男子汉气概。
他说他们都是野外生存的高手。别看平时都随随便便,慢慢吞吞,要是真遇到什么危险,都是一个好手。
但我可不喜欢这帮家伙。
坐在爸爸身边,肚子很大的家伙,好像是个外星人,对什么都好奇。
你无论跟他说什么事,他总会耸耸肩,瞪大眼睛,惊讶地把嘴张成O形,大喊,“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诗人歌韵说,他很崇拜大作家歌德。
他的笔名,正是因为这个灵感,才改为歌韵的,总喜欢见谁,都朗诵一首歌德的小诗。
还总是没完没了地谈起歌德笔录。
尤其是《少年维特》里的绿蒂,应该放弃她的未婚夫,跟维特在一起。
可我却不怎么喜欢维特,他是个不爱学习的家伙。
还有个家伙,如果不是吃饭,他的嘴从来都不张开。
总喜欢用眼睛告诉你,他想要什么,想要干什么。或是你应该离他远点儿。
演员大朗想什么说什么,走路一跳一蹦。让你以为是动物园里,逃出来的跳跳羚。
还有个矮小精瘦的家伙,是个大老板,无时无刻都追着你谈他的事业有多大。
但你要问他是做什么行业的,他就会闭口不谈,神秘兮兮地溜掉。
他们说,如果都是男人在一起,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喝酒、抽烟、不洗澡。
还可以邋遢地四处闲逛(妮米和我一样,也是一身假小子装扮)。
我假装要去拿一杯果汁,和爆米花。
大朗将脖子抻向我,“不觉得你像个假小子?”
“是吗?”我紧张得要命,扬起脖子,瞪了他一眼。
“你昨天对的台词棒极了,再跟我对一遍吧!”大朗又在恶心地挑他的眉毛。
“没时间!”我已经冲到果汁机旁边,准备打完果汁,就去找妮米。
可我根本就不会打果汁,不知道怎么操纵这台怪机器。
大朗扯着嗓子跟大伙喊,冲这个,我绝对是个男孩子。
如果我要会打果汁,那就是个真真实实的女孩子了。以后准找不到老婆。
我发现人群里,属爸爸笑得最欢。还跟大朗说,就因为我像个女孩子,才领我出来锻炼的。
我只好低声跟这个家伙吼道,如果帮我打杯果汁,我就跟他对台词。
我很讨厌我的记忆能力,能对看过的文章过目不忘。
大朗正是因为这个,才跟我套近乎。
和他匆匆对完台词,我就拿着果汁和爆米花,冲向我的小帐蓬。
帐蓬又支好了。
妮米正坐在帐蓬外,盯着我走来的方向。看到我,马上就钻进了帐蓬里。
我走到跟前,她已经将毯子拉到下巴,背对着我。
“妮米!”我轻轻地坐在她身旁,推了她一下。
妮米真的生气了,她的肩膀在起伏。
她又哭了!讨厌的家伙,真不知道该怎么哄好她。
我跟她说了一大堆道歉的话,她还是不理我。
我只好盯着星星,哼唱《快乐阿拉蕾》。
没想到妮米一下子扑向我,搂着我的脖子说她害怕。
“杜威然,我可不想离开你爸爸他们,独自去沙漠里冒险。”
我很高兴她终于不生气了,可她的话让我伤心。
她可是我唯一的好朋友。
“我不会让你去,我独自去。”这些话让我兴奋极了,有点儿难过的兴奋。
想想,独自去沙漠流浪——该会是多么潇洒的旅行!
“你不能去。”妮米搂得我喘不过气。
这让我的心情,又痛快许多,跟她说了一大堆回不来,我的财产如何分配之类的话。
要将我所有的衣服和玩具、书,都赠给我最好的妮米。
妮米又流了不少眼泪。我只好哄她睡觉。
但独自深入罗布泊沙漠冒险的渴望,已经在心中扎根发芽。
我悄悄收拾好自己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