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睡,灵汐足足睡了十来天,醒来时,欣慰地发现凌风身遭的五彩祥光减弱了不少,这意味着五彩石已融入他的体内,离他醒过来已经为时不远了。
欢喜地掬了一捧山泉洗了把脸,灵汐近日来的疲惫和担忧一扫而空,只是莲心石少了一角,终归伤了她的根基,此时的她不只法力大耗,体质甚虚,更遗下了呕血心痛的毛病。
拖着病怏怏的身子缓缓走出雪灵洞,灵汐长长地舒一口气,然后坐在洞前的石崖上,望着天际流动的浮云发怔。这些天来的际遇,总让她觉得如在梦中,惟有此刻感受着不时刮过的寒风,才能令她感觉到几分真实。坐了许久,寒意渐渐渗进身体里,令虚弱的她有些不适,她起身欲回洞中,却意外地听到了山脚下的一段诉告,竟是之前求药的兰心。
寒风吹过,断断续续地带来了兰心清润的嗓音:“天山之巅灵汐仙子在上,请先恕兰心来迟之罪,再恕兰心失言之过。天意弄人,兰心再不能带秦大哥同来天山,安居立庙,供奉天山圣境了。”
灵汐听出了她话里的落魄,不由眉头微皱,也顾不得体虚,急纵祥光,半云半雾移身至天山脚下,果见兰心设了香案,正跪伏在地拈香诉告。
见了灵汐,那兰心忙磕了个头,拜倒道:“灵汐仙子。”
“你且起来说话吧。”伸手扶了扶,示意她起身,灵汐方开口问道:“你怎的回来了,还如此伤心,可是那药无用,未能救得你秦大哥?”
那兰心经此一问,两行清泪潸然落下,回道:“非是药丸无用,他的毒并非唯千年雪莲可解,也或许,本就不曾中毒,这一切,不过是骗我离开而已……”
“怎会如此?”灵汐不可置信,惊道:“你为了他远赴天山,不畏生死,他为何要这般待你?”
兰心抹了抹眼泪,眼神飘忽地望了一眼远方,叹道:“感情本就是这世间最靠不住的东西,前一刻还能山盟海誓,同生共死,下一刻便能弃如敝履,形同路人。”
灵汐听了这番话,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不食人间烟火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原来男女之情竟是这般复杂多变,可如美酒般甘醇醉人,亦可似利刃般伤人至深。她不自觉地望了望山巅上的雪灵洞,先前因兰心而生起的信心瞬间土崩瓦解,又变回了那个怯懦不敢言爱的灵汐。
原来,那一日灵汐赐了兰心药丸以后,念她痴心一片,便施法术缩地千里,免了她奔波之苦,她得以即刻回到故地,岂知去到秦府,那大门上还未撕下的喜字和红色对联令她震在当场。待她失控地冲进大堂,却只见她日夜牵挂的秦大哥正和他青梅竹马的表妹携着手跪在高堂下,和谐圆满地给双亲奉茶。
他看到她时,没有惊喜,只有惊异无比,问道:“你怎么就回来了?”
那一刻,她只觉得浑身似被蚂蚁啃噬了一般,每一处都那么那么的疼,她情绪崩溃地拉着他问他为什么,他却静静地盯着她,再没有说一句话。在他如深潭的眼睛里,她看到了歉意,令她心惊又心碎的歉意!她鬼使神差地拉起他的手,凭着学过的一点医术搭上他的脉,终于绝望地瘫倒在地,艰难地一字一句问道:“毒呢,为什么没有了?是解了,还是从来就不曾中毒,这一切,只是我骗我离开然后娶她的借口?告诉我!”
他依旧不开口,被新婚妻子拉着退开两步,而他的双亲却鄙夷地扫她一眼,喝令家丁们将她赶出去。她悲痛至极,失笑出声,终于明白自己是多么的傻了,自怀里掏出那粒求之不易的药丸,举到他面前:“我为了你远赴天山,历尽千辛万苦寻到解毒灵药,换来的却是你另娶她人,你对我何其残忍,何其残忍!”
他撇开了眼,无言以对。那粒药丸便随着他的逃避自指尖滑落,像极了她堕入地狱的痴心。在秦家人的驱赶下,她失魂落魄地一步步走出府门,走出自己全心付出的曾经……
诉说完一切,兰心已哭倒在地。灵汐亦是听得落泪,亲自搀扶起她来,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立许久,兰心终于缓了过来,擦干泪哀叹道:“只怪我痴心错付,才落到这般境地,只是我好不甘心,不过分离短短几日,他便另娶她人,甚至连一句道别、一句解释的话也没有,在他心里,我算什么!”
灵汐可气地蹙了蹙眉,实在可恨那负心男子的绝情,却也只能劝道:“只可惜我有伤在身,法力大丧,不能施法为你算算其中因由,更无力掐算你与他是否缘尽。你若真想知道原因,就回去找他问个明白吧,纵然自此情断,至少心无挂碍。”
她却是摇摇头,道:“兰心怎敢再劳烦仙子,只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无意了,我又何必回去找他,自取其辱呢?”
正说着,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树林那头传来,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呼喊,仔细一听,竟是在喊“心儿”。那兰心听了,如死水的眸子忽然有了几分光彩,可仅仅是一刹那,在听到那一声“相公,你慢点儿,等等柔儿”后,更加冷如寒星。双手使力绞了绞衣角,她一脸决绝,俯身求道:“我不想见到他们,求仙子再帮兰心一次。”
灵汐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帮她,可望着她浑身难以掩藏的伤痛,终于在那一男一女穿出树林前,衣袖一拂,为兰心使了个隐身法回避两人。
那一男一女见了站立眼前的灵汐,勒住马跳下来,行了个礼,问道:“敢问姑娘,可见过这样一个身穿碧色衣衫的年轻女子经过此处?”说着,又随手附上了兰心的画影图形。
灵汐看那男子剑眉星目,俊挺非凡,倒有些理解兰心为何爱他至深了,转眼看向兰心,见她微微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脚下向南的那条小道,立时会意,回道:“诚然见过。”
那男子喜上眉梢,急道:“那姑娘可知她去往何处?”
“这……”望着眼前一南一北两条岔道,灵汐有些迟疑,可面对兰心无声的哀求,终是伸手指了指向南的小道,回道:“她往这个方向去了,走不多时,若快马加鞭,兴许还能追上。”
男子闻言,抱拳致谢,然后激动地跃上马背,绝尘而去。兰心贪恋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泪如雨下。灵汐看得不忍,不由道:“他已经走远了,你今后有何打算?”
她闻言,欠身行礼,回道:“本是许下诺言,要在山脚下为仙子立庙塑身,每日香火供奉,如今,怕是不能实现了。经此伤痛,兰心再不敢贪恋红尘,只愿凭着毕生所学之医术,行走四方,治病救人,也算积些功德,报答仙子的大恩大德。”
看她如此虔诚,灵汐颇受感动,道:“无须如此,只要你安好地活下去,便算是报了我的恩情。”
她听了,更是感激之情无以复加,又郑重地朝着灵汐拜了三拜,方道:“兰心就此拜别仙子,仙子保重。”至此,那兰心踏上向北的小道,开始她悬壶济世的后段人生,而此时的她怎会想到,在几百年后她与灵汐会再相见,这一世的相遇,不过是个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