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境迁,还有什么是值得她相信的呢。
她真的不知道了。
【ten】
被迫于这个狼籍社会,被迫于民众的通俗偏好,被迫于公司施加压力。
安童不得不低头将自己再次淌入‘娱乐圈’这片大浑水里。
她放弃自己最为钟爱的作曲,像个失去灵魂的傀儡般,麻木被人们牵引着行动。她有时甚至会觉得,自己活着,却已经死了。
犹如一个刚出道的新星,唱着最广为流传的歌曲,公司很快为她量身打造了新单曲,名为《归返》,整首曲风便是现今最受歌迷欢迎的口水传唱类型。哗众取宠,是安童听到demo带时脑海中第一反应出的词汇,紧而她冷笑不言,不过……
这正是大家所要的,不是么?
安童麻木地录制新单曲,歌声乍听去还是那个干净清爽的女音,但是细细回味,总会发现有些东西不同以往。但真要指出些什么,却又无从批判。
去参加“夜语”录制的当天正巧是《归返》全国首播的日子。公司希望在“夜语”结束的时候将《归返》作为压轴曲目全国统一首播,从而一炮打响安童的名声。
在这期间,安童几乎没日没夜地奔波于一个又一个的宣传造势会中。
她已经整整五十一个小时没有合过眼了,在她随身携带的皮包内,不知何时多出几罐催奋剂,她经常需要靠药物振作精神。
至少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决不允许自己倒下。
绝不。
于是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流逝,悉数岁月,离“夜语”的录制也就剩那么几天了。
【eleven】
午夜零点。
叶致远如往常一样坐在录播室的DJ座位,调节话筒音量,随后抽出白色素描本,翻动纸页做一次节目流程的最后核对。
他现年已二十有七,离不惑之年还差三寻。
同两年前并未有太多变化,精干的薄短发露出好看纤长的脖颈,发尾看上去硬泽,几乎都想象得出用手指触碰到的尖锐感。依旧是狭长深邃的眼眸,只是那双眼皮像刀割过般更为凹陷,鼻梁挺直亦不会鹰钩,上面架副无边框的眼镜。
整张脸是极为好看的,在昏暗的灯光照射下,溢显耐看起来。
抬起腕表,叶致远脱下眼镜握在掌中,揉揉眉心,静候着安童的到来。
他一直都在关注她。
关注她的歌,她的曲,她的人。
只是近两年安童鲜少暴露在镁光灯前,似乎渐渐被埋没在点点星光中。很可惜,她很有才能。
是非常。
将眼镜轻声放回桌面,叶致远起身从大窗户往下俯视,整个城景尽收眼底,被暗夜所覆盖的城市,少了几分白昼喧嚣,多了几分悄然静谧。
他喜欢夜晚。
“吱吱吱——”就在这时,放在眼镜旁的手机,因为震动而剧烈的响起,叶致远伸手接起来电,还未来得及开口,对方已经道明。
“华威唱片的安童已经到了。”
男人沉稳的脸孔没有情绪表露,他淡淡应道。
“我在电台,请她进来吧。”
几乎是同一时间的,录播室的大门被缓缓打开,门外站着四五个经纪人助理模样的男女,还有立在中心的安童。
叶致远手机还来不及放下,垂眸看去,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讶划过眼底。
安童的呼吸骤然停止,她甚至听到在场每个人发出的均匀呼吸,她瞧见了他。
就那样两两相望着。
仿佛已经认识很久。
只不过这场见面,迟了整整两年。
【twelve】
叶致远第一眼见到她,便被其耀眼绚丽的外表给慑住了。涂有外表的女明星他见过上百位,但是仅扫一眼立刻就能记住她特点的女人,安童是头一个。
这样的女人,美得如此不经意,却叫人险些窒息,清秀中带着感性,自信中不乏自卑。她是极致的矛盾体。
安童第一眼见到他,险些掩面尖叫。心里早已下百遍得将那些谎报事实的娱记给骂个狗臭头。谁说他长相其貌不扬,歪瓜劣枣,简直是无中生有。
这样的男人,谦虚温和,他不会太过失礼地直视你,却在偶然瞥向你的那一瞬间,将你的魂魄全体吸附了去。
他朝她伸手,“安童,我是叶。”
她几近贪婪地听着这个深刻烙印在耳际的声音唤她的名字。
“我是安童。”
如此一来,便是相识了。
直播进行得非常顺利,现场气氛融洽,叶致远的应变能力极佳,任何情况下都能巧妙的回转话题,令安童不感到拘谨。甚至在插播广告的时候,后台传达至直播室最新消息,已有数百条短信发来表示期待安童的新单曲《归返》首播。
“那么,《归返》是一首什么样的歌曲,安童可以简单概括一下吗?”叶致远是这样问她的。
安童微怔,眼眸色泽变得暗沉,她转头朝Elena投去求救的讯息,Elena会意地朝她点头。她顿了顿,道。
“我认为是很不错的曲子,相信大家会喜欢。”
“是吗?”叶似乎因为她的回答而对《归返》产生了更浓厚的期望。“还真是想快些听到。”
安童咧了咧嘴角,应该是笑吧,只是苦涩的味道囤积在胸口,将要绝提,难受得令她想要嘶吼。
才不是什么好曲子。
不是。
“那么,在结束今晚的“夜语”之前,安童,向大家说声再见吧。”叶说完这句,适时地将安童的话筒音量拔高几分,亦不会太过。
“各位听众晚安,希望大家会喜欢《归返》,我会更加努力,那么下次再见。”
叶熟稔地一手将话筒的音量调低,一手调出《归返》的曲子,前奏由轻及重播放开来……
安童屏住呼吸侧头盯着叶致远的脸颊轮廓,在心里细细刻画下他的模样。
一曲播完,叶致远职业化地将广告插播进去,便关掉话筒和接收音源的器材无声退开座位。
身后传来工作人员们拍手叫好声,安童看见Elena和经纪人冲她满意地竖起大拇指。那种畅然淋漓的笑容,也是许久未见到了。
“安童,同我出去一下。”叶致远阴沉着脸道,那极好听的声线不知是否因为情绪的波动,而掩上一层不可抑止的愠怒。
她沉声点头,随着他出去了。
啪——
纸张猛力敲击到墙面的声音,传达着主人无处可泄的怒意,叶致远不晓得自己为什么在听到《归返》的首播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安童,你不要告诉这是你整整筹备了两年的歌曲,你不要告诉我这是你的风格你的转型你的变化,你不要告诉我你打心底里觉得这是首好歌!”
一连串的逼问惊得安童睁大眼眸,她启了启唇,“我……”
正欲作声却被对方再度打断。
他的情绪稍有平复,音量也抑制得降低几分,“这唱得是什么,到底是什么?那是一个季节的潮流,一群歌迷的疯狂还是一个腐败的业界!”
安童垂眸看着脚上的白色高跟鞋,半响,勇于对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我知道。”
叶致远倒抽口气,俊毅的浓眉轻蹩,神色带有几分难以捉摸的心痛。“这个圈子毁了多少歌手,安童,你是受害者。”
“呼……”她轻轻地呼出气息,靠在墙面上高仰着脑袋。
她是受害者。她早就明白。
“你以为我愿意?谁愿意天生唱口水歌,谁愿意祈求上苍施舍通告给自己,谁愿意舍弃梦想于不顾,谁愿意每分每秒暴露于镁光灯下而受人指责?”
你说,又有谁真的愿意呢。
叶致远低头,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不再说话。空气诡异而干涸,积压得他俩都喘不过气。
“安童,回公司吧,不早了。”远处,是Elena的声音。若有似无中缓解了这样相对难堪的场面。
“我该走了。”安童从墙面离开,对叶致远礼貌地淡笑。那一秒她真的忍不住要脱口而出:知道么,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最终有些话,还是隐埋在了心底。总会随着岁月流逝转瞬不见。
叶远远的注视着她,终于,道出最后一句。
“如果可以,找我帮忙。”
纤细瘦弱的背影一滞,却没有回头,她踩着高跟鞋缓缓朝前方迈去,淡定且坚强。“好。”
余下他一人站在原地,好似扎了根一般行走不得。
又好似,他从未离开过。
【thirteen】
果不其然。
《归返》的问世得到歌迷们疯狂追捧,网路上三天内不断飙升下载流量,单曲一上架便被抢购一空,下达的订单接踵而至。
安童再次成为娱乐界的新宠,对于她的东山再起,好些新人歌手分外眼红,碍于她的资历较深,基本上她们也都是干瞪眼生闷气。表面上安童长安童短,背地里不定拿个布娃娃上写‘安童’的名字,再用针来扎小人也是有可能的。
安童始终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再次红起来,就因为这首在她看来一文不值的《归返》么?若真是如此,她宁可不要。
她宁可她是那个过气、无人问津却写得一手好曲子的安童。
渐渐的,却也有好事发生。
安童和叶致远成为了很交心的良友,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那种。
叶时常会同她讨论唱片界的是是非非,汲取少数歌手身上值得学习的部分。
安童开始私下秘密筹备起个人专辑,从作曲乃至后期制作全部亲力亲为,叶则包揽了她专辑所有的作词工作。她重新追求起最初的梦想,欲寻回最初做音乐的动力,不为了别人,只为自身信念。
令她感悟到这点的。
是叶。
“叶,其实三年前的圣诞夜,我曾打电话给你,从电台。”
“我知道。”
“你怎会知道?”
“我识得你声音。那种声线,是叫人难以忘却的。你还讲,你叫作曼。”
“我的确是曼,安童不过是艺名。我的本名是……林曼初。”
“林曼初……唔,很好听。”
“你呢,叶致远是不是艺名?”
“不是,我从身来便是叶致远,这一辈子都是。”
时常会一人塞一只耳机听歌,两人坐在电台里就是一下午。她若是灵感猛然上脑,便会掏出随身携带的录音笔哼下旋律铭记,他若是想起一两句好的歌词便会打开手机记录于下。
两个人谁也没道明彼此的关系,就这样一天天融洽得相处下去。
仿若鱼生活离不开水,水缺少鱼将失去欢笑。
就是这样简单对等的关系。
【fourteen】
“曼,你就不怕记者谣传绯闻?”
“绯闻,同谁?”
“我。”
“我不怕,让他们去传吧,公司并未禁止我不能恋爱。”
叶致远盯着他眼前笑得绚烂夺目的女人,漂亮得不似世间的人物,有一瞬是几近痴迷的。
他不是傻子,他懂得她话语内涵的意味。
但他不是直白的男人,有些话可以不说,他似乎更喜欢用肢体表达。就像现在这样……
只见那个长相俊逸温煦的男人,轻轻拉过女人的颈项,在她光洁白皙的额际印下一个云淡风轻的吻。
是个浅吻。
他们都不说破的原因只有一个,亦是唯一的。
因为他们都深刻懂得——
开始的时候,便会有终结。
【fifteen】
安童和叶致远的绯闻很快在圈内传出,几乎成了人们茶余饭后必定议论的话题。但是双方都没有向媒体正面回应什么,群众已然积极地揣测这对金童玉女的匪夷关系。
无非就是明星娱乐大众,大众调侃明星之类的破事儿。
另一方面,安童的个人专辑终于在暌违整整四年之后推出了。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娇小的女人,如今的安童是个不可多得的创作将才,还是极为出色的唱片制作人。
她在包装素简的专辑封面这样写道:
这张专辑是送给我和一个男人的作品,不论你们喜欢与否,讨厌与否,我都要制作它,因为我绝不后悔。
【final】
又结束了一天的行程工作,安童来不及卸妆便跳进轿车驾驶席,习惯性地拨出电话给叶致远。她含蓄地笑道,“开始直播了吗?”
“还差五分钟。”男人低沉的笑声贴着耳鼓回荡,能够直抵人脑神经最深处,像一根上好的弦,一拨,引起回音无限。
“来不及了,我在车上听吧。”
“也好。”
挂机后,安童熟练地发动车子,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分明,红色指甲油艳丽而成熟。她打开调频至这几年来最熟悉的那个电台,等待他的“夜语”。
说不紧张是骗人的,今晚是她新专辑的电台首播,这么多日日夜夜的心血终将展示给全国的大众收听,她早不敢奢望群众的反应。
叶说过,这是他从事DJ行业八年来听到的最有价值的专辑。
叶说过,她一定会成功的。
就这样回想着那个温婉的男人对她说过的话语,一句句至今在耳边盘旋鼓舞……而后电台播放的内容渐渐也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恍惚中,她似乎听见那个叫做叶致远的男人,用他独特嘶哑,那个迷了她整一八年的低沉嗓音缓缓道:
“……致我的女孩,林曼初。
相信自己。
就不会有陨石再次坠落的那一天。”
她想,她是否可以这样理解。
相信他。
绝不会再让爱情遗失在某个失意的季节。
End。
【后序】
很早之前就想写关于娱乐圈的故事,总觉得这是个鱼龙混杂的大圈子。
在一次收听动感101的时候,偶然听到主持人白杰独特的声线。蓦地,脑海中便有了一个男人的雏形。他是个电台工作者,热爱音乐和生命,有着低沉清澈的嗓音,一开口便使人沉醉其中……然后就有了这样叶致远。
安童这个名字是我个人怪异喜好而拼凑成的。我偏爱“安”以及“童”这个姓,如今华语歌坛尚有很多女歌手是我所欣赏的,在这里就不列举名字了。那种好声音,是你听过仅一句唱词,便可记牢好几年的。我所写的安童,便是如此,我喜欢她优雅而不清高,我喜欢她孤僻却不自傲。
写完夜色才发现,还有很多东西是我未诠释完整的,换句话来说,总有些东西是文字和语言所表达不清的。
其实短篇从来都是我的弱项,短篇往往同长篇的概念相反,需要精辟使用最真实简洁的语句将一个故事发展出来。今后我会多尝试,因为发现写短篇是件很有趣的事情(笑)。然后我这人特别不擅长写自序那啥的,就如同“现在台下正有很多双眼睛在扫射主席台上形单影只的我”的感觉。
爱远走,请不要留下思念
“哎,同学!402班怎么走?”一个长相乖巧的女孩彬彬有礼地拦住了我的去路。402?那不是我们班么!
“你找谁呢?”我又疑惑的多此一问。
“李娟”
李娟?心里一惊,找她的人怎么这么多呢!男的找,女的也找!一会儿功夫已来过好几波了,莫非又是牵线搭桥的说客?纵然李娟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种口味,但三年来的栉风沐雨感受得到她却绝对是个很传统的好女孩!
“你是?”
“我找一哈李娟,跟她一块块回我们那嗒儿!”一哈?一块块回那嗒儿?怎么听起来这么亲切。
“你是细巷巷乡的?”我冒猜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女孩一脸的惊奇并掺杂些末屑的笑容,我也得意的笑了起来。内心陡增了奇妙地感觉,空气中弥漫着躁动的音符,道旁的花草披上了雨丝打湿的痕迹,青春的气息迅疾又细微地传播开来。
这么快?不会吧!我反复品杂内心深处的这种感受,“任凭他们在心灵深处升起,降落,不断回荡!”这种感觉缘何怎么那么舒服,舒服到恰如其分地挠痒痒,惬意了我整个周末。
“李娟,那天来的那个找你的女孩是谁呀?”周一早晨一见面我按耐不住地问。李娟一下子笑了起来并笑出了声“哎呀,你们这么快就有默契了!”
“怎么都问相同的问题!”
“真的?她也这么问的?”我来了劲,迫不及待地想急于真相的内容。
“她啊,张志萍,是我高中时的朋友,其实你们两家相距还不到二里地呢!”
“她是那个学校的?”
“你看她还像个学生吗?”
“中学生”
中学生?李娟有点惊讶地不解,稍后又拿腔拿调地果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从李娟的表情里我想我可能是猜错了,但又不好明说她已经对我有好感了我还对别人也见异思迁,只怕漏出马脚又掩饰道:“她扎着个马尾辫该就像是中学生么!”李娟虚掩着嘴巴爽朗的笑了起来,还夸张地笑歪了腰。
“那你就等着,她呀星期五就来了,我们会一块儿回家,到时候了你问她吧!我就可笑的不成,扎着马尾辫就变成中学生了,那改天我也尝试着扎个马尾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