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队的训练场上,很多个清晨,我都和战士们在搞训练,跑步,俯卧撑,单双杠。我们持续这种锻炼,从炎热的夏天渐渐转变成凉意阵阵的秋天。那些静谧的清晨,我和战士们一直在做这些简单的事情。
只是我没有办法比他们想得更多,当我离开中队以后才发现,作为一个管理者,我需要懂得的事情和付出的努力要一再地超越他们,只有这样才能取信于人。只是,那时候,我不懂。
每一天操课的内容都很简单,首先就是热身运动,然后会进行一些技能训练,比如挂钩梯和拉挂联用,还会进行一些水带的练习,作为消防兵,这些技能是最基本的。
蛙跳这项坑爹的运动那时候还没有取消,后来当我调到机关以后这项运动被上面下文件取消了,据说是不科学。不过当时我们不知道,我们总是在前一天蛙跳以后,第二天体验到下肢的酸胀,这种肌肉酸胀会持续两三天,之后便是新一轮的训练。我渐渐体会到我原本脆弱的心脏就像是身体某一部分的肌肉一样,不停地受到伤害,被撕裂,然后重建,在这种循环往复的过程中得到加强。
初秋的一天,我们还在操场上蛙跳。那时候中队有二十多个战士,站成两路,两个人一组,以前钱江在的时候我一般都是和他一组,现在他不在了,我就跟最后的一组一起跳,或者自己一个人跳。中队的训练就是这样,中队长和指导员一般都是不参加的,他们偶尔会参加一下五公里,剩下的锻炼活动,我作为排长就要以身作则,带头参加。
那些日子,我按照一些形式上的要求做到了和战士们打成一片,而我的思想里,却从未想过为什么要和他们打成一片,或者说,我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么。事到如今才察觉到自己的愚笨,只是陡升几分悔意,恨不能重新回到当初,再过一次当初的生活。
中队战士搞训练也不是说完完全全那么老实,大家在队列里都很活跃。尤其是中队长指导员不在的时候,他们就喜欢说一些中队长的坏话。一个江西的黑脸小眼睛的战士温鹏这一年是第五年了,十一月份就满一期,就是要面临走和留的问题了,他犯过的错误不少,这次他估计也猜到自己走的可能很大,所以训练什么的都不是那么积极。
“唉,你们知道吧,这两天羊子跟他老婆闹矛盾,你看他天天板着个苦瓜脸。”温鹏趁我去上厕所的时候跟身边的人议论,我从队伍后面赶回来,他们没有察觉到,平时我在的时候,他们要说中队干部坏话也是绕着弯说,不会这么直接。他给中队长杨兴平起了一个外号羊子,其实中队长知道,有一次我们几个干部吃饭,杨队长专门说了一句:“那个温鹏最喜欢取外号,我们中队每个人都被他取个外号。”
他这个外号算是取得有点档次,因为杨队长那张黑黑瘦瘦的脸确实有点像山羊的脸,小小的眼睛,尖尖的下巴,很是形象。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热闹起来了,有的干笑几声,有的就说,那赶紧要小心点,不要踩到地雷了,搞得他不高兴就遭殃了。一些跟杨队长关系好的人就不会搭腔,有一个老士官,杨队长对他很好,就没有搭腔,他安静地站在队伍里面,新兵们都是很老实的,他们一般都不会参与到老兵的活动中来,一二十个人的队伍,也分成了好几拨人,老兵和老兵,新兵和新兵,老兵中积极表现的和不积极表现的,如果细细观察,会发现看似简单的一群人其实就像一个小社会一样。
钱江没走之前,温鹏有一次跟他顶嘴,搞得很不高兴,我毕竟是新来的,不管事儿,他对我虽然不算尊敬也没有要刻意冒犯的意思。不过这一天当我走进队伍里面的时候,他还是继续说一些有的没的话。
“张排长,你知道吧,杨队长是怎么认识他老婆的?”他看我走进训练的队伍以后还没有收敛。
“赶紧吧,轮到你了!”我把他拉到队伍的最前面,让他先跳。
他一般这时候都很老实,就顺从地跟旁边一个一年兵一起跳了。
他一走,队伍里就安静了好多。
不过他不肯罢休,中场休息的时候,他专门跑过来坐在我旁边。“抽烟不?”他递给我一支红河,我摇摇头。中队并没有明令禁止抽烟,只是对丢烟头的问题管得很严,操场上如果发现谁丢烟头,就要罚岗,站他一个晚上,看你还丢不丢。
“你多知道点羊子的事情对你好,你晓得不,他还不是在背后说你坏话,你最近出去相亲了,他就到处说你想吃软饭,找个有钱的老婆。”温鹏漫不经心地说。
我没有搭理他,我知道不应该听别人背后传的风言风语,可是这句话在当时一刀劈进了我心窝里。我没有搭话,一副不予理睬的态度,心里面却激起千层浪。我也是被逼的,怎么就成了想要吃软饭呢?我没有继续追问温鹏关于这件事情的真伪,只是宁愿什么都不要知道。
或许是从这一天开始,我渐渐地就与他们划清了界限。我觉得人情冷漠,自己已经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现在还要忍受别人天天说一些风凉话。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