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景盛三十二年冬。
大雪纷飞,天空云层低垂,仿佛要把天幕压塌,重重撞击大地一般,寒冷、压抑。
凛冽寒风中夹杂着尖酸刻薄的话语,“大小姐,这些东西,都是给贵妃娘娘准备的。你是大家嫡女,怎么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下作事儿?今儿个是偷吃的,明儿个是不是该去偷人了?呸——大娘我可告诉你,甭管你是什么小姐,今儿个被我撞见了,少不得要替你那早逝的爹娘好好管教你一番,免得以后出阁了,没得让人耻笑我们平远侯府没教养,教出你这等不知礼仪不要脸面的女儿,给府上蒙羞。”
秦臻趴在雪地里,发丝凌乱,面朝下,一动不动。右手被一只肥硕的脚踩着,张大娘每说一句话,脚底就在秦臻右手上使劲碾一碾,不过片刻,柔弱无骨的小手已经被蹭破了皮,腥红的血顺着指缝融入雪中。
秦臻左手保持着一个向前的姿态僵在那里,手指紧绷,似要奋力抓住什么东西一般。在距离她手指不过一指之隔的雪地里,一个被踩得稀烂的馒头躺在雪地里。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自从贵妃娘娘回家省亲,府里的人都忙着招呼宫里来的贵人,没有人记得东跨院偏僻的屋子里,还有一个孤女。或许他们记得,但是都刻意的装作不记得。这些人,都希望她死。
实在饿得受不住的秦臻悄悄摸到厨房,别的食物她没敢动,虽然那些美食对她来说有着无尽的诱惑。她拿了两个馒头悄悄出来,本想着绕着偏僻的路回屋,避开别人的视线,却不想在这里遇到了夫人身边的张大娘。
“大小姐,不是大娘我不通情理,你若想吃,让人告诉厨房一声就好,可这样偷东西,算个什么事?”张大娘肥硕的脚依旧在秦臻手上碾啊碾。“府里的正经主子可没你这样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脏东西,大厨房也是你能进的?看看你这身寒碜的衣服,还有你这脏手,也配动贵人的东西?要是弄脏了今天的膳食,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趴在雪地里片刻未动的秦臻缓缓睁开了眼。
眼前是纷飞的大雪,雪片似的记忆滚雪球般涌入脑中,失去双亲的兄妹,寄人篱下的生活,冷眼与羞辱,三年未归的兄长,死在湖中的少女……谩骂、虐待、毒打……愤恨以及不甘。
秦臻转眸看向右手手掌上那只奋力碾压的大脚,清晰的痛楚顺着指尖传来,紧绷着的左手闪电般收回,扣住那只肥硕的脚,用力一扯,脚的主人惊呼一声,重重摔在雪地上,震得树枝上的积雪簌簌坠落。
张大娘没料到秦臻会突然发难,肥硕的身躯倒在雪地里,半天爬不起来。
秦臻活动着僵硬的身子,缓步走到张大娘身前,停下。北风拂过她凌乱的发丝,发丝飞扬。
“你这个小蹄子!”张大娘痛得咋咋呼呼直骂,“等我回了夫人,将你打出府去。”
“大娘,这天寒地冻的,你还是省点力气,下去了也好有力气在阎王面前再告我一状。”秦臻居高临下俯视张大娘,眸光中褪去了方才的胆小懦弱,如一汪看不见底的幽泉,泛着冷幽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