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全从没想过,当箭矢一点点贯穿自己肩膀的时候,箭镞一点点绞碎骨头的声音,在他的耳中居然如奔腾洪水一般发出了隆隆轰鸣。
箭矢从程全背后而入,身前而出,鲜血中掺杂着骨头渣子一齐喷溅在了小巷的墙上,地上还有慕青的身上。
“呜哇!”
程全一声惨嚎,箭矢穿透肩膀所伴随而来的巨大推力,拖着程全猛地向前倒去,而站在程全身前的慕青见程远压了下来,自己无力闪躲,便被程全压着向后栽了去,好在程全有心,手臂垫在了慕青的脑袋后面,待二人碰到地上时,慕青只是后背磕了一下地,而程全则能感到手臂传来的骨头断裂的剧痛。
“……没事吧。”
程全忍受着浑身剧痛,但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在关心被自己手臂好好保护住的慕青,此时慕青用惊恐和担忧交错的眼神看着程全,嘴里结结巴巴的叨念起来。
“血……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带着我跑…
…”
程全回应慕青以苦笑,此时他身后响起了佩剑出鞘的锐响,不用思索,想必那放箭的岗威骑兵此时正拔剑冲来。
慕青说的不错,程全确实很傻,要是说程全是没见过世面,在静凝阁认不出那谛听老爷所以才凭着意气用事,对着岗威胄骑兵大打出手便罢,但既然知道了对方是个有权势地位的老爷,也知道了这老爷身边有数十昊天精锐来担当护卫,程全却还在逃命的时候带上身子较弱的姑娘慕青,这样的举动真是彻头彻尾的愚蠢。
“为什么要带上你?真是,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程全嘟囔了一句,然后迅速起身,左手将火缨枪别在腰间,起身的同时,他左手握住枪杆靠近枪尖的一端猛地向后一甩,而这一甩之间,小巷中发出了“当”的一声脆响,程全甩出的火缨枪与冲至程全身前的岗威骑兵握住的佩剑黑暗中隐约擦出了点点火光。
程全是个蠢人吗?不,程全并不蠢,非但如此,他甚至聪明过人,不然他又怎能联系起那一点点的线索而领悟奇武,又怎么能引来那黄泉山上的彼岸花?
程全这起身迎击之时虽未转身,但火缨枪出手的角度和所带的力道却恰到好处,一个交手之间便把岗威骑兵的偷袭狠狠挡下,就好像程全身后长了一双眼睛,把这个骑兵的动作全部“看见”了一般,或许因为惊异于此,那岗威骑兵才在一击未果之后先行撤开一步,手中佩剑立马重新端好了架势,这幅谨慎的样子仿若如临大敌。
程全虽然聪明过人,但他的武艺却着实不行,能挡下岗威骑兵这背后一击,一半因为他那聪明的脑子,一半也多亏了老天的眷顾,趁着岗威骑兵后撤的空荡,程全转过身来,单手提着火缨枪抢先一步发动攻势,对着岗威骑兵一阵狂捅,呼呼风声不绝于耳,岗威骑兵持剑护身,被程全的猛攻打的连连退步。
一个昊天精锐部队的士兵居然被一个只会皮毛功夫的程全压着打?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但程全却真的办到了,不因为别的,现在这暂时的优势全拜他的聪明所赐。
在那箭矢射穿自己的肩头之前,不,应该是早在程全溜进巷口的时候,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程全早早便预料到了,凭借他对岗威胄骑军的了解,以及自己的聪明脑瓜。
岗威胄骑军是昊天的精锐之师,正因为全部都是精锐,所以岗威胄骑军的战略战术,乃至他们每个人对于局势的判断和反应都出奇的相同,正因如此,程全才会在被岗威胄骑兵包围的时候停留在巷道之中,才会故意背对巷道内靠近拐角的一侧,而在算清楚自己与那拐角处的距离后,程全也才能在算清岗威胄骑兵靠近自己的时间和距离,甩出那足以震撼岗位骑兵的一击。
但程全的聪明也到此为止了,聪明毕竟不能弥补实力上的差距,接下来的交手中,岗位骑兵到底会如何发动攻击,剑锋又会从何处袭来,这一切的一切程全都无法预料,正是知道这点,程全便抢先猛攻,哪怕攻击毫无套路可言,哪怕自己的体力正在快速流失,程全也要提着火缨枪不断的压制岗位骑兵,如果他不能尽快解决面前这个对手,自己将会在这岗位骑兵回过气来的瞬间被精湛的剑法所斩杀。
嘴里大口喘着粗气,程全手上却不敢放慢捅枪的动作,虽然单手持枪,但他手中的毕竟是适用于中距离作战的长枪,只要不如红门剑豪那群一流的剑客,哪怕是岗威胄骑兵也休想从长枪连续的攻势中有抽身反击的机会,现在程全进,骑兵退,在兵乓乱响声中,二人慢慢贴近了那巷道的拐角处,只要把岗位骑兵bi的无路可退,程全便有机会将其重创乃至击杀,到时,程全便为自己和慕青的逃跑争取到多一分的机会,而此时他也在心中默念自己与拐角处墙壁的距离。
“还差四步,三步,两步…..”
哐!
噗!
苍天没有再给程全多一分的运气,眼看就要bi死这个岗位骑兵,程全却不料自己手臂竟然脱力,而这致命的空荡见间,骑兵用剑弹开了火缨枪,然后顺势一劈,剑锋径直没入了程全腰间,鲜血喷溅而出,发出了骇人的风声。
“程全!”
慕青的声音里带着呜咽,而程全的身体也开始踉跄着向后倒去,这腰间被重创虽然不会当即致命,但足以让程全因为疼痛而浑身无力,岗威骑兵的下一剑便可轻易了断他的性命,此时的程全已和死人无二。
聪明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难逃一死,救不了慕青姑娘,也救不了任何人。
程全的身体开始向后倒去,而他的视线之中,岗威骑兵正举着佩剑,准备给程全最后的致命一击。
聪明?或许自己根本就不聪明,胆敢忤逆位尊权贵的老爷,这样的下场便已早早注定,现在想来,自己这么一死,慕青姑娘还是要被那老爷掠去,而且经过这么一折腾,恐怕父亲和程远都要受到牵连。
佩剑携着死亡靠近程全的胸膛,而程全眼前却走马灯似的浮现起自己这一生中经历的所有,苦涩也在这被放慢的时间里,出现在了程全的脸上,该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还是说,程全只有在此时,才真切的感到自己的心底有了那一丝丝的成就感?
毕竟在这之前,都是别人在帮助自己,自己却从未帮过别人什么。
眼看程全将要倒地,而佩剑也要贯穿他的胸口,就在这时,程全左手突然死死握住了火缨枪,同时又不顾剧痛将火缨枪的尾杆狠狠夹紧于腰间,程全这一动作来的着实突然,岗威骑兵虽然从程全的举动中看出了一丝不详的预兆,但出剑之势已无复收之力,他也只眼睁睁的看着程全将火缨枪的锋刃指向自己,而那枪杆的尾部在程全用力之下,死死的顶在地上。
军队作战的时候,步兵阵营为了防御骑兵的冲锋往往会在队伍的前端夹起拒马桩,削尖了的木杆将在骑兵冲来的瞬间就可连人带马把骑兵捅一齐贯穿。
此时岗威骑兵就如同奔袭而来的骑兵,撑着火缨枪的程全就是那拒马桩,任凭岗威骑兵的武艺再是强过程全很多,也没可能在程全突如其来的反击中有丝毫躲避的可能。
被人照顾,被人帮助,虽然幸福,但也痛苦着,因为自己一直以来都感觉不到自己的成长,一直以来,都看到自己的价值。
眼看岗威骑兵就要撞在那枪尖上,谁知,明知难逃一死岗威骑兵居然挺直了手中佩剑,也不愧是昊天的军人,他就算是死,也要完成上司交给他的命令,就凭这份血性,人们再怎么敬重岗威胄骑军也不为过。不过程全早已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面对将要到来的死亡,他的脸上反而表现出了坦然。
不想再被压抑着,正因如此,所以才要抓住这唯一一次帮助别人的机会。
噗!
剑锋没入肉体而发出了闷响,但程全却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疼痛,莫非人在死时,真的是感觉不到痛的吗?
“程……全……”
慕青!
程全瞪大了眼睛,身形弱小的慕青不知何时闯入了程全和岗威骑兵之间,而那闷响,竟是剑锋刺穿慕青胸口的声音。
“谢谢你……带我看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