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当做历史的故事
张雨
人类社会上总是流传着许多似是而非的故事,被大家当做是真实的历史。不仅街谈巷议是这样,学术界和官方的正史里也常常充斥着虚假的历史。这些没有事实根据的假历史还很有生命力,这是因为人们总是相信他们喜欢相信的事情。
西方从古到今有几个影响深远的虚假历史公案。最着名的是所谓沉没的亚特兰提斯大陆,这片大陆最初是柏拉图在他的一个对话里讲到的,很可能也不是他的创造,是从埃及人那里听来的。柏拉图以后,这个消失了的亚特兰提斯一直吸引着人们的兴趣,亚里士多德认为这只是一个故事,普罗塔克相信真有这么一片大陆,也有人认为亚特兰提斯实际上是公元前一五二五年的一场大地震中陆沉的爱琴海中的塔拉岛。培根写了一部《新亚特兰提斯》,说这片大陆就是美洲。十七世纪的一个瑞典医生则更绝,他说亚特兰提斯就在离瑞典乌普萨拉不远的地方,是所有的人类文明的起源地。而德国纳粹的宣传机器也把亚特兰提斯的存在当做是信史,说那里是高贵的亚利安人的故乡。
美洲的发现也是许多荒唐史话的题材,自从哥伦布从新大陆回到西班牙后,一直有人要从哥伦布那里夺走他的发现权,关于哥伦布之前的真正的新大陆的发现者的说法层出不穷。包括古埃及人、古腓尼基人、从特洛伊逃出来的希腊人、遇海难的罗马人、传法的佛教徒、蒙古人、阿拉伯人、非洲商人、印度人、中国难民以及外星来客等,都曾被断定是踏上美洲的最早主人。提出这些假冒历史的人常常是为了获得实在的物质利益。哥伦布在发现新大陆后感到西班牙没有兑现给他的许诺,提出诉讼来要求取得他应得的财富,西班牙法庭于是暗暗地鼓励种种假托的新大陆发现史,这样就可以驳回哥伦布的要求。而英国人不甘心西班牙独霸美洲,肯定地说美洲是威尔士王子马多克在十二世纪发现的,证据是有一个印地安部落说的是威尔士语。
有的假历史是为政治目的服务的。在十九世纪有人“证明”古代以色列的十个部落最后去了欧洲北部,成了日耳曼民族的祖先,其中一支成了盎格鲁一撒克逊人,另一支去了美国。这个说法一直到今天还有人信奉,是所谓的“基督教本质”这个种族主义运动的理论基础。
大部分的种族主义思想都有一个伪历史的根据。对于美国南部的蓄奴的门人来说,黑人是亚当出现以前的一个低等民族的后裔,而犹太人则是夏娃的儿子和撒旦结合产生的子孙。对于那些相信伪历史的人,很难用证据来使他们放弃他们的信念,因为人们总是根据自己的利益需要来选择历史理论。
阿富汗的泥潭
李英辉
我们的近邻和友邦巴基斯坦现在成了世界上最为动乱和危险的地区,那里发生的事对中国的国家安全是相当有关系的。作者是一位巴基斯坦记者,对这个地区的历史和现状有着非常深入的认识和了解。在他看来,尽管美国在尽力推动巴基斯坦打击塔利班组织,巴基斯坦看来也在积极配合,但是实际上巴基斯坦的根本利益却不在消灭塔利班。巴基斯坦的一切政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抗衡印度。为了和印度对抗,巴基斯坦必须保持在阿富汗的影响力,使自己在和印度的斗争中有一个后方纵深地带。所以他们一定要把印度排除在阿富汗以外,维持一个伊斯兰的阿富汗,主张伊斯兰神权统治的塔利班实际上是受巴基斯坦保护的。巴基斯坦现在在打压塔利班,但是他们心里相信,美国人终究要走的,这个地区还是要回到原先的状态去的。
这个地区事实上一直在重演历史,作者指出现在这个地区发生的事一点也不新鲜。十九世纪中期,英国人统治阿富汗时,就把他们在喀布尔遭到的麻烦归咎于今天的巴基斯坦的拉合尔邦政府,就像现在美国人一样。而当时的英国政府也试图剿平巴基斯坦西北边境地区的部落区,但是失败了。当时和现在一样,这个地区一直会出现不妥协的宗教领袖,给世俗政府带来巨大麻烦,大军压境也无济于事。
今天驻阿富汗的美国军队的处境也和几十年前在阿富汗的苏联军队相似。他们都努力在阿富汗建立一个世俗政府抵抗社会上宗教的和部落的反叛。他们都在自己的盟友中寻找支助,苏联人叫来了当时华沙条约国的成员,美国则发动了北约的盟军共同出兵。苏联在阿富汗投入的兵力要大于美国今天的驻军,在苏联占领阿富汗的后期,苏联设法在阿富汗建立起一个民族团结政府,而且在一九八六年几乎已经有了成功的迹象,但是在自己国内厌战情绪的压力下,最后功亏一篑,黯然撤军。在阿富汗消耗过度的军力国力还是苏联垮台的间接原因之一。美国现在在阿富汗也处于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在奥巴马的领导下,它是不是能逃脱历史的命运呢?
被遗忘的文明
张力
西方中古史学界近年来有一个值得注意的变化,原来一直受冷落被贬低的东罗马帝国拜占廷,现在成了热门,对这个延续了千年的古老帝国的评价也越来越高。在西方的想象中,拜占廷过去是繁文缛节和阴谋诡计的同义词,现在历史学家给读者展示出了一个灿烂辉煌的高度发达的文明。和我们过去学的西方史教科书里说的完全不一样,所谓的黑暗的中世纪只是对西欧一角而言才是事实,古罗马和古希腊文明从来没有消亡过,在西罗马帝国灭亡后的一千年里古典文明在拜占廷继续存在着发展着。
公元六世纪时,迁居西欧的野蛮人只会造一些粗笨的罗曼式教堂时,而同一个时代的拜占廷的建筑师运用复杂的数学计算,建造了宏伟优雅的圣索非亚大教堂的巨大穹顶。拜占廷艺术家的精美的圣像画,马赛克镶嵌画和雕刻品让今天的博物馆参观者惊叹不已。在艺术领域里,拜占廷以其作品表明,西方的艺术水准一点也没有衰退。
在法学方面,拜占廷的成就更了不起。公元五二九年查士丁尼皇帝下令编篡的《查士丁尼法典》是世界法学的经典,这部规模宏大的法典,以密密的小字在大对开本上要印成二千多页,是欧洲中世纪大学生的必读教材,是欧洲所有国家法律的源头,它的影响远远超出了欧洲,从日本的商法到巴西的土地法,都是按照这部法典制订的。不要说欧洲大陆的法庭用语,就是现在英美的法律用语里也充满了拉丁词汇,这些词汇都是直接从《查士丁尼法典》里借来的。
拜占廷的科学也不逊色,植物学、化学、天文学、几何学、光学、力学,门门都相当发达,而尤以数学为最优异。虽然拜占廷长期和穆斯林世界作战,在学术交流上倒一点没有门户之见。拜占廷的学者一直和来自阿拉伯和波斯的学者互通消息,许多重要的学术着作是他们之间合作的结晶。
在哲学方面拜占廷的贡献也是巨大的。由于希腊古典哲学传统的声誉太高,拜占廷的哲学家在哲学研究方面没有特别的新开拓,但是他们对经典的悉心保护使得这些经典能够完整地传承到现代,而且他们对古代经典孜孜不倦地研究和注释,使得我们现在也能够克服文字的困难而读懂这些古老的经典。从这点来说,正是靠着拜占廷学者,西方思想才能薪尽火传发扬光大。无怪乎现在西方史学界对拜占廷文化的研究热情日益高涨。
原始教会的性别之争
陈明良
《圣经》的四福音书都讲到一位叫玛丽亚的女子,称为抹大拉的玛丽亚,她在耶稣生平故事中起过一个非常重要的作用。《约翰福音》里记载她单独一个人在耶稣墓地旁的伊甸花园里遇见了复活的耶稣,因此是耶稣复活这个至关重要的基督教圣迹的见证人。两千年来一直引起人们的极大关注。近年来丹·布朗在流行小说《达·芬奇密码》中将她描写成耶稣的爱人,使得专家学者感到有必要理清这段迷雾重重的情节。
《圣经》里还说到另外两个叫玛丽亚的女子,一位原先是妓女,她被耶稣感化后跪在耶稣的脚下哭泣,另一位在耶稣上十字架前用昂贵的香料涂抹耶稣。在《圣经》的文字中没有证据可以说这三个玛丽亚是同一个人,但是人们总是不满足于零碎的事例。到了公元六世纪基督教会就正式认定,这三个玛丽亚是同一个人,把三个事迹串成了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耶稣宽宥了当过妓女的玛丽亚的深重罪孽,感恩的她向受难的耶稣慷慨地献上珍贵的香料,为了报答她的虔诚,耶稣给她以见证自己复活的恩惠。
但是,如果人们思考得再深一点,或许会看到在抹大拉的玛丽亚的这个故事背后隐含着一个基督教教会发展史上的重大变化。耶稣复活是基督教信仰的基石,如此重大的圣迹,居然是让一个女子做唯一的见证。而在我们现在看到的基督教文献中,一切都是以男子为主的,十二使徒全是男的,早期的基督教传教士和教会领袖也全是男的。为什么在上帝之子显示他的神性的时候,所有的使徒都不在场,反要让玛丽亚来见证?抹大拉的玛丽亚见证耶稣复活的故事是不是一个提示,说明在耶稣创立他的新宗教的开始时,妇女其实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只是男子随后主导和控制了基督教会,他们故意地贬低和抹杀妇女的地位,以至于我们现在已经看不到妇女在基督教创立时的真实地位和作用了。而在这里,我们能察觉到早期教会里争夺领导权的斗争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