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镇是个方圆不到十里的小镇,坐落在阿奴峰的山脚,旧时宋人秦观两句名句“山抹微云,天粘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描述的景色颇像峰上的凄凉。而阿奴镇世代与繁茂要地相隔绝,解放后战争的纷乱也很少侵扰这个小镇,镇上人们对于外面的世界只能从省城报纸上获知一二,大部分时间便埋头过自己的日子。
深秋已至,天亮的越来越晚。街头零散着三三两两慵懒的人们,拖拉着脚步朝镇门口走去。
“这镇子封的,尽耽误我生意。”这位俨然一听就是位菜农,往日里三更天就要出镇进货,现在晚上禁止外出后,要到五更天后才给出去。
“可不是,走个早班都要迟了,我盘算着以后就住在镇外边算了。”另一个人也在一旁抱怨。
说着说着一辆警车从镇外缓缓驶来,开到徐莲身边停下来。“瞧这派头,不知道是哪位当官的女儿。”徐莲听见背后人们窃窃私语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虽然自己不愿和父亲相见,但是父亲还是执意派警车来接送自己上学,单是这每天到镇门口坐上警车就足够威风了。
一上车便看见了司机,那晚的事司机再没提及,却在徐莲的心中种下了个谜。
秋风萧瑟,吹得人肌肤生疼,徐莲把窗户“唰”的全关了。谁料想一高个警察回过头骂道:“谁他妈让你关了,你当你是谁啊!”徐莲脸瞬间红了,从小到大鲜有人这么骂过她。
“我冷!”徐莲声音不大,口气坚硬。
“你还敢说你冷,谁他妈说警察公务车要带家属上来的,看你年纪轻轻的不跟你计较!”那高个警察边说手边指着徐莲,全车人的目光都转向她。
“下车!”徐莲哪里受过这等屈辱,说着就往司机那走,示意他停下来。司机没吭声,继续开着车,仿佛身边什么也没发生。“这个人是聋子不成!”徐莲腹诽道。“我要下车。”徐莲又说了一遍,司机微微侧了个身,依旧保持沉默。
高个男扭过身去,表示不再计较。
徐莲一看这阵势,也不想多惹事,说到底自己每天乘警局公车上学确实不合规矩,便双颊通红,拳头紧攥着,慢慢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了,“大不了明天我自己走着去,跟其他同学一样住校!”徐莲忍着委屈心想道。
到了警局附近,警察陆陆续续下车。见高个男也下了车,徐莲舒了一口气,虽说自己的自尊心一向很强,但是慢慢也就被生活的棱角磨平了,对于伤害不会太在意,而对于别人给的一丁点恩惠,徐莲便会感激很久。
徐莲想起了坐在前方的司机,那晚是不是他救的我呢?那么真真切切,绝不相信是幻觉。莫非是当着众人面不好承认救了我?徐莲在心里反复疑惑,不知不觉车子便开过了医校。
“喂,麻烦停一下。”徐莲忙跑上前,司机回过头来望了一眼,没有停车的意思。
“朱警官,劳烦你停一下,我的学校到了。”徐莲怕是自己没有礼貌,焦急的又说了一遍。
司机犹豫了一会,终于开口道:“徐小姐,今天就不要上学了。”徐莲难以置信,怕是自己听错了,回头一望,才猛然发现车厢早已空无一人,车却依旧行驶着。
“为什么?你想做什么?”徐莲抓住司机的手想逼迫他停车,车却突然飞奔起来,猛地拐过两个弯,徐莲一个趔趄摔倒在车里。等晃过神,车已停稳。
“徐小姐,下车吧。”说着司机抓住徐莲的手,拉她走向一片庄稼地中。
秋天正是小麦成熟的季节,金黄色的麦穗有半人高,徐莲看不清路,也不知去向何方。柔软的麦穗窸窸窣窣扫过身旁,徐莲试几次想挣脱司机的手,却都无劳,索性跟在他身后,看看他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麦穗田仿佛巨大无边,徐莲暗想原来镇外还有这么个地方,司机见徐莲没有再挣脱,便微松了手,继续走下去。他怎么会记得要去哪?这里明明没有任何可以作为标记的东西,徐莲愈发不解,约莫又走了半个钟头,司机终于停了下来,松开徐莲的手,向前俯下身摸了过去,这时徐莲才发现麦穗地里有一口似井的深洞,没有水,刚好容得下一个人大小出入,“你跟我过来。”司机拉过徐莲,缓慢的下到洞里。
“这个洞还是你父亲和我一挑挑土挖出来的呢。”司机边说边抚摸着洞壁,仿佛是自己很满意的作品,徐莲见状,不知不觉放下了敌意,小心翼翼地问:“朱警官,那天晚上是你救的我吗?”司机又没吭声,徐莲正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问题时,司机突然开口:“以后就叫我朱檀,檀香的檀。”顿了顿他又说道:“从今起,你最好忘记昨天发生的事,这样每天才会有勇气——继续正常的生活。”
洞底漆黑的小路向麦田深处延续,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个大型的孔,得猫着腰才能通行。徐莲一时不敢向前走去,朱檀在前拉着她,行动得非常缓慢。孔坑坑洼洼的,一不留神就会摔跤,徐莲拽着朱檀的警服,才得以平稳。
“是爸爸和你一起挖的?”徐莲不甘心一直沉默,“是的。”朱檀这次飞速的回答,倒是吓了徐莲一大跳。
“为什么要挖这个洞?”徐莲一看有转机,连忙接着问。
“用来我们成员之间的见面。”朱檀继续说着:“你父亲和我都是一个组织的成员,张妍桃父亲也是。”说到这里他明显感到徐莲的神色异样起来。“你父亲和张父是最好的知己,绝对不可能互相残杀,你一定误会他了。”徐莲沉默不语,在这座小镇中,就那么突然的一个熟悉的朋友和他的家人没了,心底一片酸涩。
不一会来到一个叉路口处,朱檀指着一个岔路说:“你知道这条路通向哪吗?就是去张万张妍桃家。”
“这条隧道通往六处地方,大多数地方你可能都不认识,但你以后必须得记清楚了,我们现在在往你家走去。”
“我家?”徐莲一脸疑惑。
“就是你姑母——徐红徐太太的家。”朱檀边说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画了起来。
画毕,徐莲接过看了起来。只见六处地点都被标明,并互相连通,猛地,徐莲发现这六个地方组合起来好像是一个图案,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出洞口那一刻,我就把它烧掉,你抓紧记住。”朱檀见徐莲愣住了,提醒道,继续往前走去。
徐莲慌了神,立马跟上,此刻反而特别怕跟丢朱檀了。
一路上,朱檀向徐莲指明了秦祖丰秦警官家,镇中习铭典当行家,何起芳医馆处,最后来到一个阶梯旁,“此处通往我的住所和另一处萧家,你都要记住。”
徐莲盘算着这硕大的地下通道约莫有半个阿奴镇大,真佩服这些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要挖通这隧道。
“从图上可以看出,你姑母家在最深处,也是最后的关卡,若是有人能来到你家了,若不是自己人,只能说明隧道的秘密被彻底泄露了。”朱檀说着。
徐莲听了此话心中暗暗一惊,“窗台上那双血脚印?莫非已经有人来过了?”回想起姑母惊慌失措的表情和言语——若不是长了翅膀,不可能上得了阁楼。
“那——这个通道通往姑妈家什么地方?”徐莲想证实自己的猜想。
“我也没有去过,一个月前我是被你姑母慌慌张张请去你家的,就是你跑出玉菁巷的那个夜晚。”朱檀了解徐莲的担忧,又说道:“那个假扮你姑母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从这个隧道进入你家的,也许同样是从你姑母家正门进来的吧。”
徐莲愈发觉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确定,心不由得生出几分迷茫的恐惧。
“你瞧,这扇锁链门封住了唯一的去路,这锁链门实际大小有暴露的四倍大,其余部分的全部镶嵌在土里,其上是一片溪川,就算用炸药管把通道炸裂,只会让水灌入通道,反而堵得更死。”
徐莲望着坚固无比的锁链门,说道:“那我们要怎么过去?”
“你父亲告诉我,就是你手臂上的那把玉锁。”
徐莲茫然地取了下来,朱檀接过又说道:“锁链门有六扇,张万家虽然已经不复存在了,但是张万家的门锁至今没有找到,也没人知道门锁之后的通道去往何处,秦警长派警察日日夜夜在张万家巡逻,怕的就是有人找到入口,下到秘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