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来得十分突然,仿佛自从她醒来之后她就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先是这个奇奇怪怪的玉佩会告诉她她失去意识的时候发生的事,再是孟青告诉了她她没有了心跳,最后又是失去味觉?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竟然就这么在短短的七天之间发生了,而她却一点都寻不出根源。但是她心下也隐隐知道这和那晚在山上碰到的那只狐媚子有关系。
孟青看她不说话,只低头呆坐着,大概猜出了又有什么不对,但是陆茗在旁边坐着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由头再将她支会开,只好在桌下轻踹了陆茗一脚,嘴上一边说道:“烟来你好好休息,我和陆茗就先回去了。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啊?这就走啦?”陆茗被踹了一下,十分不明所以,直接问出了声,但是看到孟青瞪了她一眼也不敢再多嘴,只好不情不愿地站起来,“那……那我们走啦……”临转身之际,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下来,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子放在了云烟来面前,这才转身跟着孟青出去了。
烟来心不在焉地打开纸袋子看了看,是满满一袋子的蜜饯,各种果脯都有,各种腌法齐全,鼓鼓囊囊全都挤在一个纸袋里了。烟来不由得笑了起来,心情也因此放松了不少。陆茗这个丫头,总是能让人发自内心地路出笑容。但是看着这些各式各样的零嘴,自己却无法尝到它们的一点滋味,心里还是觉得很压抑。
深吸了一口气,云烟来整理了一下思绪,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起身出门去找爹爹。
云伯正在草堂里给人看病,草堂里今天人格外的多,多是因为初春时节时冷时热乍暖还寒导致的风寒又在镇上流行起来了。看到云烟来从后面厢房之中出来了,云伯擦擦手走过来,关切地问道:“阿烟,你感觉怎么样了?”
云烟来笑了笑,道:“我现在没事儿了,爹爹我来帮你忙吧?”
“不用,你大病初愈,还是歇着吧。等爹爹等会儿忙完了再帮你把把脉。”云伯说着将她往旁边推开,不让她插手草堂的事。但是云烟来那肯依,眼下她巴不得自己忙起来,越忙越好,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都赶出脑袋好让自己清静一会儿。在她的执意下,云伯最终还是同意了她如同往常一样在药房帮忙抓药配药。
一站到药柜前,烟来就觉得自己冷静了下来,精神也专注在了一张张的药方上,摒弃了各种杂念。其实爹爹在给镇民们配药的时候会往每一张药方里都根据每个镇民的体质或多或少加上点驱寒补暖或是强身健体的补药,不仅不和原本的药方子相冲还改善了镇民们的体质,而这是爹爹自己自发地做的,所以从来不向镇民们额外收钱。一张张药方从眼前而过,一包包草药从手中递出,回过神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了。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但是烟来却浑然不觉。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帮着爹爹给镇民们看病。
云伯今天刻意提早关了草堂,他心知自己拜托孟青的事情他已经完成,而现在最主要的就是看烟来这个丫头是什么反应了。
他走到后面厅堂的时候烟来正在收拾药材,他招招手让烟来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父女两就像是平日里随意聊天一般肩并肩坐着,但是云伯的心里颇为沉重。他看了看烟来的脸色,欲言又止。
云烟来看到爹爹这样的反应,心下知道爹爹要说什么,便直截了当地说道:“爹爹,孟青已经告诉我了。您别担心,阿烟不会想不开的,如果有办法的话阿烟一定会治好自己,但是万一——阿烟现在不也好好的没什么吗?只是……”云烟来顿了顿,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手指,声音低下去了些,“有件事您可能不知道……我……我好像尝不到味道了。爹爹,我失去味觉了。”
云伯闻言心往下一沉。没想到不仅仅失去了脉搏……但是他只是点点头,拍拍云烟来的肩膀:“爹爹一定会尽所有努力治好你的。”
烟来抬头看向云伯,最后绽放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如同所有娇俏着向爹爹撒娇的少女那样。
就在烟来准备起身回房间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自从醒来就没有见到白澜出现过,心里一直没着没落的感觉缺少了点什么,这才发觉原来是这个家伙不见了,连忙问爹爹:“爹爹,白澜去哪儿了?我怎么没有见到它?”
“白澜?”云伯向四周看了看,似乎也很纳闷,“好像从你从山上回来那天我就没有见到过它了,但是一直忙着照顾你我也没有在意……好像已经失踪了六七天了。”
六七天?!白澜从来都是对着她寸步不离,如今竟然失踪了?
烟来有些着急,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转了两圈,哪儿也没有白澜的影子。云伯看她这么来回转也无济于事,出声安慰道:“没事的,它这么凶猛的一匹狼不会出事的,说不定过几天就回来了。”
烟来却仿佛是没有听见一般仍旧满屋子乱转,恨不得从一个狭小的缝隙里找到白澜的身影。白澜于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宠物和主人的关系,白澜从她记事起就守在她的身边,照顾她、保护她、担心着她的安危,从山林一直到镇上,只要有什么人或者物威胁到她的安全白澜总是第一个护在她身前的。如果说爹爹是她的家人与爱护的来源,那么白澜就是她短短人生中唯一的安全感的来源。白澜于她其实更像是守护者和被守护者,她依赖着白澜,她需要白澜。但是显然,就如同云伯说的那样,她这样在屋子里乱转是没有任何用的,除了在角落里找到白澜掉落的银白毛发之外什么都没有。
云烟来想要出去找,但是镇子这么大,镇子外的山林郊野更是广袤无边,她要去哪里找它?她只能頽坐在凳子上,希冀着下一秒白澜就会静静地从门外走进来,然后趴在她的脚边,就像往常那样。
门外忽然传来了动静,烟来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抬头望去,却见是孟青。
“孟青……你怎么又来了?”烟来勉强打起精神,冲着孟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她还以为是白澜回来了。
孟青没有捕捉到她神色中的失望,只道烟来是因为失去脉搏和味觉而显得不安。他没有坐下,站在烟来面前,看着她。烟来因他已知自己失去了脉搏觉得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便轻声说道:“孟青,我失去味觉了……”
孟青的脊背僵了僵,没有接话,进而露出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容:“烟来,跟我出去走走吧。”
说罢伸出手,等着烟来。烟来顿了顿,也伸出了手放在孟青手心,起身跟着孟青出门去了。
外面夜风徐徐,初春的夜晚总还是有些凉,但是烟来浑然不觉地跟在孟青身后,两人就这么静默地走着一句话都没有说。烟来的脑子里全是白澜会去哪里,会不会回来,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想要去山上找它,但是一念及那晚在山上碰到的狐妖她就感到不寒而栗。若是她一人山上恐怕都不能自保,更不要说从这么大的一片山里找到白澜的踪迹,爹爹要是知道了也不会同意她上山去。没有人帮她,全凭她一己之力去寻找,云烟来头一回感受到了大海捞针的无力和茫然。
“烟来……”孟青忽然停了下来,他的声音打断了烟来的思绪,烟来回过神发现他们又来到了那一日的石桥边,柳枝随着夜风飘摇着投下的影子在湖面、地面、脚下婆娑舞弄。孟青的神情很认真,他看着烟来的脸,一字一句道:“你如今变成这样全是我的责任,我一定会尽全力找到办法治好你、照顾你。烟来——”他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一般,“你嫁于我吧,我会对你负责的。”
云烟来本来脑中就一团乱麻感觉所有事情都搅成了一团让她不得安宁,心不在焉地听着孟青的话,这下听到“嫁”这个字立马清醒了多,更是被后面的“负责”吓得不轻,当下僵在了那里直直地看着孟青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孟青见她不说话呆呆地望着自己,抓住了她的肩膀着急地道:“这几日看你这样虚弱,每日都高烧不断、昏迷不醒,我明白了自己对你的心意,多年以来我一直以为自己对你如同对待妹妹,但是这一回我认清了。我孟青,喜欢你云烟来。不管你是失去了脉搏也好,失去了味觉也罢,不论你发生了什么,我的心意都不会改变!烟来……你答应我吗……?”
烟来脸色煞白,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想要挣开孟青的手,一边结结巴巴地道:“孟、孟青,我……我对你没有那个意思!你先放开我,我们、我们从长计议……”其实她根本不知从哪儿开始“从长计议”,她现在只想要快点挣脱开孟青,然后离他远远的一个人呆着好让她有足够的时间理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让她有时间接受一天之内发生的所有变故。但是孟青才不听她说些什么,他只想要从烟来嘴里听到一个“好”字,她不答应他自然也不愿意放手,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气,身子着急地往前倾,急切地想要说服云烟来答应他。
两人都没有意识到彼此之间的距离哪怕对于亲密的好友来说也已经过于靠近了,而且动作暧昧。这一幕在旁人看来就是相当显然的男欢女爱的场景,若是镇上的人看到了可能还会偷笑这对年轻人怎么这么没羞没臊,然后摇摇头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走开,但是这一幕却恰巧落在了原本正要前往草堂看云烟来的陆茗眼里。陆茗手里盛着香薰的瓷瓶一下子从指间滑落,砸在青石路面上发出了响亮的一声碎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