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在野,高歌低吟,这一生尽了,终是无负男儿傲性……”虞晋声声音低落,唤着她的名字,“锦画……”
暮霭沉沉,夜色渐深,远处间或传来士兵巡逻的脚步声,放眼望去,营帐内的灯火未熄,如簇簇火苗般燃烧着。
傅锦画靠在他的肩头,听他低唤了声“锦画”,心下一惊,待要抬头望他时,又听他继续说道:“你是傅家的四小姐傅锦画,可是你也永远是我的小四,对吗?”傅锦画还未答话,那虞晋声又抢先问道:“小四,如若有一天,傅家身陷囹圄,你还会以傅家女儿的身份站出来营救吗?”
傅锦画怔住,她从未想过,或者说她从未敢想过这个问题,“我,我……”她一时语迟,竟是答不上话来。
良久,虞晋声长叹一声,揽住她的手就势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传递给傅锦画更多的仍旧是无奈。
“我不是逼你,我只是想告诉你,如若有一天你为了傅家……我宁愿舍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我们两个人相守在一起。”
傅锦画兀自咬着嘴唇不应声,肩膀耸动,有些情绪难以排解与释放,憋闷在心里难受得慌,径直窝在虞晋声的怀里,闭目不言,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待到醒来之时,远处天边已是泛起鱼白之色,仍旧有些晨雾弥散,傅锦画惺忪睁开眼,抬头之时正看见虞晋声的目光灼灼,才记起昨夜是与虞晋声宿在营帐后山坡上,自己还被他抱在怀中,不禁一慌,羞红了脸,说道:“你也不叫醒我,这如果叫甄扇和伍仇知道你昨夜未回大营,还不知如何闹腾呢。”
傅锦画坐起身来,理了理秀发,将虞晋声给自己的披风紧了紧,听到他轻笑,说道:“那两个早就寻过来了,我怕他们惊扰了你,就打发他们回去了。”
傅锦画羞赧不已,想到再见之时甄扇说话会是如何打趣,只觉得恨不得钻进地洞去才安生,嗔怒道:“我不过是睡过去了,你却是发了疯,只穿着单袍就敢坐在外面一夜,回头着了凉可怎么办?”
傅锦画想要站起身来,却不妨被虞晋声扯住手腕,就势一扯身子便倒进虞晋声的怀里,惊叫一声,只觉得脸热得发烫。
“小四,我就是想看看你睡着的样子,看了这一夜,仍旧没有看够。”
傅锦画伸手轻抚他的脸颊,他眼神清明,却泛着几条血丝,心疼说道:“我们许下的不是彼此的一生吗?你又何苦……”
“我只怕这样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少,我此生从未惧怕过什么,唯独对你的事,竟是怕得厉害……”
天色已经大亮,传来士兵操练之声,惊醒了沉醉在情痴之中的两人。
虞晋声挽着傅锦画的手回到营帐,一同用过早膳,傅锦画又吩咐甄扇给虞晋声端来一碗姜茶驱寒,虞晋声不肯独喝,非要傅锦画喝过了才肯再喝,傅锦画失笑,只得作罢,勉强喝了几口,又递给虞晋声,看着他喝完才舒了一口气。
傅锦画见帐门外,几名将领相继进来与虞晋声商议战事,正要起身离去,不妨被虞晋声扯住,说道:“你不要离开,就在这里陪我,这样我才能时时刻刻都能看见你……”说完,就将她拉到帘帏后歇着。
傅锦画卧在虞晋声的榻上失笑,心里本泛起柔情蜜意,却在听到众将领议事时提及“济阳王”的字眼时,心里一紧,凝神听了起来。
“那济阳王分明是借君威来压制我们,咱们的人刚出安陵城外,就被临近州府的人拿下了,生生耽搁了几日才放行,我老魏就是看不上济阳王的行事……延误军机,理应处斩才对。”说话的人叫魏应伦,是军中有名的火爆性子,因救过先皇之命,又说话直爽,得罪了不少人,所以被分派到这荒芜之地。可是他却很听虞晋声的话,只要是虞晋声的指命,他从来都不问是非,简直可以说盲目遵从,正因为如此,济阳王对他也生了芥蒂,平日里加封受赏的事总是轮不到他。
“那济阳王是朝中重臣,又是皇室宗亲,殇离朝亡了与他何益?照理说他万不该如此啊,平日里将士们对他敢怒不敢言,不过是因为他总拿着事挤兑公子,如今他要拿着殇离朝来跟公子置气,我伍仇头一个不答应,就算是豁出性命去,也要与他理论一番……”伍仇本来只是虞晋声的随身近侍,本不应该在议事之时插言,还待说些什么,被虞晋声瞪了一眼才讪讪作罢。
众将士群情激愤,看那神情即便济阳王在当前也不惧怕似得,纷纷朝向虞晋声,非要虞晋声表个态决议出什么来。
虞晋声只是不做声,握着经卷的手紧了又紧,说道:“你们先退下吧,我理会得。”
那些将领仍旧不甘心,可是看虞晋声面无表情眼神犀利,一时不敢逼得他太紧,纷纷退下了。
营帐内,虞晋声坐在桌几前,将握在手中的经卷搁置在桌上,提笔往经文之上画了个圈,静望了片刻,才合上经书,扔在一旁。
而傅锦画坐在帘帏后的床榻上,屏住气息,小心翼翼得不发出任何声音来,只觉得心里有股劲使不出来,憋闷得很。
正在挣扎犹豫间,便听见虞晋声淡淡得说道:“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傅锦画乍一听他的话,突然松了口气,也不再别扭得干坐着,掀开帘帏走了出去,斟了杯热茶递给虞晋声,意味深长得说道:“那些人是疯了,这样逼你,难道是逼着你反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