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我叫魏建国,这个名字再普通不过了。”男人笑一下,带着点自嘲,“我儿子说,上网搜一下,估计得过百万。我们不是这里的人,我儿子在这里念大学,明年就要毕业了,我们本来是来看他的,顺便也想看看这座城市。儿子知道他妈妈总是胃疼,所以就带了她去最大的医院看病,没想到一检查,竟然检查出了这个病。起初,她死活都要回去做才手术,被儿子好说歹说才留了下来。忘了告诉你们,我儿子也是学医的,这一次多亏了他的老师帮忙,才能这么快安排上手术。”
魏建国略略停顿一下,道:“自从检查出来这个病,她的情绪就一直很不好,时不时的就会冲我发火。这我能理解,她自从跟了我,除了吃苦受累,就是受累吃苦。我这个人没本事,能把日子过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她的功劳,家里家外都是她在操心,不怕你们笑,我儿子说我就是个跑腿打杂的。但是,再苦再累她也从抱怨,把所有的不开心都压在心里。她现在能冲我这样发泄出来我挺高兴的,真的,是真的高兴。我现在最怕的,是哪一天再也听不见她说话了。”
魏建国长长地透一口气,看看林昊东,继续道:“昨天,我去给她买饭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起初我没认出他来,只是觉得这人有点眼熟,没想到他却叫出了我的名字,直到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我才想起了他是我很久以前的一位旧同事,在我印象中,他人高马大很有块头,现在却瘦成了一副皮包骨。他也是来看病的,跟我老婆一样的病,不过已经到了晚期。这还是今早碰见他家人才知道的,他家人没敢跟他实说。哎,人呐,这一辈子还真是不好说。”他摇摇头,抱歉地笑一下,“扯远了,不好意思。我想说的是,他跟我们提起了很多年前的那件事,就是跟果酱派有关的,改变了我们的生活的那件事。”
“那年我二十三岁,从那时到现在已经二十五年了。我生活的那个城市比起这里要落后不少,二十五年前,我工作的那家宾馆虽然只有十二层楼,却是当时我们那里最高的建筑,也是最好的宾馆,经常会接待市政府的各种大型会议。那时我们刚刚结婚,她在客房部当领班,我在餐厅当学徒。我们那时候还没有合同工这一说法,只有正式职工和临时工,我那时是临时工,只要干得好,半年后可以转正。大概是因为她的原因,师傅们都对我挺关照,我尤其跟面案上的师傅投缘,跟他学了不少面食的做法。就在我工作到第四个月的时候,宾馆又接了一次大型会议,这一次的规格很高,宾馆从饮服学校借了几位厨艺老师过来,其中一位会做西点。那还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呢,特别是那些点心,又好看又好吃,就连师傅都不得不承认自己落伍了。”
魏建国停了下来,表情里带着些沉思:“那天,是会议的第五天,那天的餐后点心是果酱派,不知道什么原因,有一部分会议代表没有没有来吃饭,于是那天的点心多了出来。当时,我们使用的是很大的那种烤盘,然后再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经理让我们把没有切开的保存起来,那些已经切成小块的,便分了我们每人一块。我没有舍得吃,趁休息的时候跑去客房送给她。那时,她刚刚怀孕。那块果酱派实在是很诱人的,她一定要分我一半,那已经是很小的一块了。为了让她全部吃掉,我跟她说我已经吃过了,而且比这块大得多。”他苦笑一下,轻轻地摇着头,“这话被她的同事听到,大家都显得很羡慕,这让我有点得意。可是万万没想到,我的一句善意的谎话,却让我在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里百口难辩。第二天,准备开早餐的同事发现果酱派少了一块,而且是挺大的一块。于是就报告了经理,其实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是那两天已经发生过丢食材的事情。我说过,那次的会议很重要,连厨师都要外借,所用的食材自然也都比较昂贵。宾馆方面很重视这件事,决定要彻查。不知怎么的就知道了我跟老婆说的话,于是我就成了嫌疑人,然后,所有的事情就都跟我有了联系。不论我怎么解释,他们都咬死了拿我说的那句话当证据。更过分的是,他们还跑去查我老婆,看她有没有帮我私藏。等到什么都查不到,又说已经被我们吃掉了。”
魏建国停了下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