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半个月前。
妃清雅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警惕的看着云风,好像稍有点动静就会吓跑她:“你说什么?”
云风没有答话,把炉灶熄灭,拨开灰烬把还在燃烧的火齿挑出来一个个踩碎。火星飞溅到泥土和野草上,渐渐熄灭。
“哎呀,你说话啊!”妃清雅看到他这优哉游哉的动作急得直跳脚,可又觉得他的话好古怪,犹豫着要不要靠过来。
“缀星海沿岸有一种名叫岩蔷薇的灌木。它的叶子里储藏着丰富的植物油,易挥发易燃烧。当温度超过三十二摄氏度的时候,它的叶子就会自燃,最终会造成森林大火,将所有的植物统统焚尽。岩蔷薇自己也化为一地的灰烬。但是它的种子进化出了在火焰中生存的本事,种子会在肥沃的灰烬当中发芽,没有了竞争对手,可以长出漫山遍野的岩蔷薇。所以当地居民如果看到成片的岩蔷薇绽放,都会致以敬意,视其为母爱的代表。”云风将最后一颗火齿踩碎,冷冷的看着妃清雅,“圣女候选是不可能逃过教会的搜索的,对南北任何一方而言,你比太阳还要耀眼。他们会孜孜不倦的寻找你,就像是蛾子寻找光,蚊子寻找鲜血。只要你还在,红月就不可能得到安全。而如果你消失了,没有人能确认红月的存在,她就能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活下去。所以我问你,你愿意为了她消失么?为了她去做一株岩蔷薇。”
妃清雅呆住了,然后骤然绽放出惊喜的笑容:“你能救宝宝?!”她飞到云风面前握住他的手,捏的云风手掌发疼。“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她大喊道,止不住笑容,眼泪簌簌的流下来。
她心说太好了太好了,宝宝有救了。她心说太幸福了太幸福了,宝宝有救了。连日来的恐惧,累积了十年的担忧,她根本没去思考云风的话有多少可信度,没去顾虑自己会如何消失,只是毫无怀疑的全部接受了。她突然觉得这个小男孩简直是上天派下来的天使,那么的圣洁那么的高大。他降临在大地上,于是人间充满了希望。
真是笨的可以。云风几次都没能把手抽出来,感觉到骨头相互摩擦,疼的他几乎抽筋。这个女人力气居然这么大,不对,是我的身体太幼小了。他微微皱起眉头。真是个笨女人,听说自己要消失了,高兴成这个样子。她的心理年龄大概只有十多岁吧。吃饭的时候看到锅里面有虫子会被吓哭,睡觉的时候听见吼声会缩在被子里发抖,连听见看门狗的叫声都不敢出门。明明那么强大,挥手投足之间就能风起云涌,却是个笨小孩。但是这么一个笨小孩,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居然这么高兴呢。云风不能体会那种心情,只觉得心中软软的,有点酸。
“放手。”云风说道。妃清雅松开,看着她被捏的通红的手掌慌张的快要哭出来。
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从枝叶间洒下,空气中充满了草木清香。鸢尾、玫瑰、波斯菊、曼陀罗都浓妆艳抹的跳着舞。云风的心情也比较柔软,决定不要继续吓这个傻缺了。他从炉子里检出一根还没有烧尽的树枝,走到空地上,在泥土上写写画画。妃清雅飘过去。那是一幅精炼的简笔画,用树枝与泥土绘制,却让妃清雅觉得就算是专业的硬笔画师也不过如此。图画的中间是一条东西走向的道路,分布着不少市镇,铁路将它们连接在一起。北边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南边是一座险峻的山脉。山脉的东部破碎,漂浮在海滨平原的天空中。道路的西边是一个巨大的月牙海湾,海岸线犬牙交错,千姿百态。
“除了破晓的蛮荒哨站,秋灰长廊算是创世神教势力范围的边缘地带。蜂后的密探无孔不入。教堂里藏着可以跑到一百码的乌鳞骓,那些讲经的牧师和修女掀了教袍露出来的就是鳞甲、火铳、短剑。秋灰森林边缘的农场、牧场、种植园是重点监视地区,每一个工人都可能是线人。往南是绝对不能走的。往北也不行,深入蛮荒,九死一生。往东边,曙光平原是曙光学院的势力范围。他们有着全星澜最尖端的技术,用结界覆盖了整个平原,严查一切可疑人士。只有往西,塔兰托湾是旅游胜地,人员混杂,有许多从蛮荒区逃离的黑户,可以暂时在那里安身。”
“我们可以去梵赛因!”妃清雅说。
云风不解的看着她:“梵赛因和君士丁虽然表面上和和气气,但心里都恨不得吃了对方。你是君士丁的圣女候选,跑到梵赛因去妥妥的就是圣战导火索。就这么希望生灵涂炭么?”
妃清雅从胸口的乳肉之间掏出一张薄薄的卡片。工艺精湛至极,好像一层薄薄的水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只能在方寸之地徘徊。卡片的正中心是创世神教的圣三角徽记,而在两侧则有十八只羽翼将其包围。
“十八翼敕令!你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云风惊讶道。
在白银世代,羽族改造了创世神教,以自身的形象想象了背生羽翼的光之眷民,让他们加入天使的序列。他们神圣、威严、强大,是神的仆从与军队,身披光为战甲,携带神的旨意以雷与火荡涤世间的罪恶。世人称其为羽天使,从而与龙族所创造的龙天使相区别。羽天使的力量与等阶以羽翼的数量为标准,而其中十八翼的羽天使乃是神座之下的最强者。
“羽天使敕令,共有九个等级,十八翼为最高一等。凡受到此令承认的持有者,可以向梵赛因提出一个不违背教义的要求。必须无条件执行。”云风冷静的说,“有了这个东西,梵赛因的确可以去一趟。”
“泰森!”他大吼。
森林里传来幽灵般的嗖嗖轻响,独眼的巨狼从树木间一跃而起,落在云风面前。妃清雅嗖的一声躲到云风背后,弯着腰瑟瑟发抖,努力想把自己藏在这个还没自己一半高的小男孩背后,嘴里念着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把这小鬼给我。”云风说。妃清雅的眼神既惊慌而无助,然后渐渐变得坚定,她给小婴儿释放了一个安眠术,将襁褓交到云风手里。云风将襁褓交到泰森面前,泰森轻轻的将它叼在口中,温柔的好像叼着自己的狼崽。妃清雅站起来,紧张的屏住呼吸,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泰森。
“听好了,泰森。从现在开始,你要保护好她。一刻不离,当我给你信息的时候,你就带着她去老地方和我见面。”巨狼点头,云风又对着妃清雅说,“从现在开始,我要你忘记自己生过一个女儿。她现在还好好地躺在你的子宫里,记住,她还躺在你的子宫里!你要你用精神法术给自己洗脑,就算有人窥探你的思想,也不能让他们知道红月已经出生!”云风严厉的说,妃清雅郑重的点头,说我知道我明白。
“紫月假面呢,给我。”
妃清雅又从袍子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假面,额头有一弯紫色的新月。这据说是紫月的魔女所留下的宝物。紫月司谎言,欺骗世界,欺骗万物。紫月假面的使用方法很简单,覆盖在脸上,然后想象需要模拟的形象,越具体越好。面貌、体型、性别、种族都不是问题,甚至可以伪装成一块石头。只是解除伪装需要将假面取下,若是变成没有运动能力的东西,将会是个大麻烦。
云风将紫月假面戴上,紫色的火焰骤然爆发,覆盖了他的全身。火焰燃尽,一个“妃清雅”出现在了那里。突然“妃清雅”痛呼一声,跌倒在地,疼的冷汗直冒。她拉开裙摆,黑气缠绕在左腿上,伤痕深可见骨。
“腿上有伤,不能站着!”妃清雅大呼道。“妃清雅”突然释放了一个漂浮术,让自己飞了起来。“看来我的法术还没全忘光。”她冷淡的说,瞥了妃清雅一眼。
这个笨女人,一直忍受着这样巨大的痛楚啊。
“我们分开行动,我负责引开南北教会,你们则负责逃命。”“妃清雅”用树枝在地图上划出三条平行向西的线条,然后交汇到一点,“我们在这里汇合。从汇合的那一刻开始,笨女人,你就戴上紫月假面,到死也不能脱下。”
妃清雅重重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