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干扰的电波,带着混乱的思绪,搅成一团,充斥在脑子里,既要将整个思维炸裂,晕眩的黑暗,晕眩的手机光,忽然颤抖到模糊的眼。
“我怕……”
“砰!”他倒在了墙上,似乎带着被尘埃积满的呼吸的记忆。
尘埃……塞满了鼻孔,塞满了喉咙,颤抖的心脏,带着身体跟不上的急促呼吸,迷蒙的意识,像是被拉展开的仪式,在头脑里进行,将所有能够回忆的回忆……
像是电波被灌进脑子里,属于自己的,不属于自己的。
妹妹……推开的门……明亮的蜡烛……地上的鲜血……来自被捆绑者……来自扭曲的嚎叫声……来自……
被握起的手,疼痛的手腕,扭开那扇门!
光!带着橙黄的光,仿佛向下沉淀与向上升华的回忆,却充斥了满眼!
“这里是……”
声音被静止,像是被推到了的音响砸在地上,失去了震动的声音。
烛光投在她的脸上,模糊的视线里似乎望见了,她抱紧了脑袋,凌乱的发丝在眼前与唇边,张大的嘴,仿佛在号叫着,却听不见声音。是被关闭了声音,世界被调成静音。
像是老电视被切断的画面,闪着斑驳与痕迹,飘散着最沉重的灰尘,每一粒都带着记忆。
这个密室已经堆积了几百年的回忆,即使二十年一次的灾难是否被阻止,即使爆发了也不会被触动的神圣之地!不知是狐还是神被选中的地方,展开最神圣的仪式,二十年轮回的救世,拯救这个世界里小小的人们,拯救着无数死与未死者承载的记忆。
蜡烛颤抖着,将整个光推移,被鲜红的缎带缚住的石柱,像是端庄的祭拜,中心的石台,像是俯倒的膜拜者,不知向着什么方向,不知向着什么神明,还是仅仅向着作为保护整个村子的神,亦或者是臣服于这个村子的破坏者。
无人能阻止的力量,却能够被一个选中的女人抵挡,而且,这被选中的人还是妓女——不知是愚昧还是值得崇敬。不过无论如何都是真实。
他的眼没有比现在更加明晰的时候了,剧痛折磨的大脑,被抽吸的心脏,像被血液浸渍过的喉咙,忽然的折磨后静止的感官,像是走过黑暗之后眼睛对光的更敏感,他的全身,比方才的感受都更加明晰。
视线所及。
石台,石台侧面的,像是被层层叠叠的血液覆盖的痕迹,沾染着,凝固着。
比苍白更加苍白,他将揉乱发丝包裹的脑袋抱在怀里,贴在胸口,抚着他的背。那瘦弱的身形在他的怀中颤抖着,尽头胸口的濡湿,穿透心脏的冰凉,几乎将血液都凝固,凝固在血管里,凝固在身体的每一寸角落里。
“好了,袖未……我们离开这里……”被开启的声音,却掩盖不了寂静。旋转着,颤抖着的寂静,几乎震破了耳膜。
他望见了另一方向有一扇门,虽然紧合着,但只要伸手就能打开。
蜡烛颤抖了。
飘忽的烛火,点燃了血腥的气息,映在墙上的影子,像是被抑住喉咙挣扎着。
每一只烛火就像是一只单薄的身影,就像是被按在石台上,捆绑,拉开的双手双脚,猩红的缎带,缚在石柱上。并非金属的光,却闪着比金属更冷的痕迹,握在最干净的手里。就像是祭拜时被阳光灼着的瓢,带着温暖,带着最崇高的敬意,像是雕琢一尊神圣的雕像。
木签,锋利到足以划破手掌的木签,却不是用来划破手掌,而是将视线封印。被静止的声音,安静,却填满挣扎与嚎叫,斑驳那烛光,将烛光拨乱,投在墙壁之上,最神圣的教徒,被攥紧的不是仅属于一人的生命,却仿佛最贪婪的恶兽。
鲜血陷进眼眶,又从眼眶中喷涌,穿透大脑深处的剧痛撕扯着声带,却仿佛也发不出声音,在胸口沉积,像是平静的沉寂。鲜血喷涌着,涌到身上、脸上、石台上,溅到地上,也往地上流淌,就像是倾倒的水瓢,流过墓碑的水,一直流到地上,在看不见的刺眼阳光下干涸,却又干涸不尽。
鲜血,一直灌进喉咙,窒息却不被允许在这时死去。
虔诚的教徒,低沉的祷告,在自己所在的位置跪倒。闭上的眼,就像自己从未有过这双眼,祈祷着光明,祈祷着存活的希望。
“快带我走……”袖未陷在他的胸口,攥紧他的肩膀。
他后悔了停步。
他后悔即使在袖未向他近乎哀求的时候他仍然选择四处张望。在周围的墙边,垒砌的石板,不知是怎样的数量。原本这个房间应该会更大的,但是因为这些围起的石板,而变得狭小了些。那些石板上写着各式各样的名字……像是……墓碑。
“余印军……”“刘招生……”“陈香……”……
似乎都是村里人的名字,但是他们都并未亡,就在今天上班的时候碰见,还向他们打了招呼。
他大概只是猜测,让他的心脏扭曲般的疼痛,像是扭曲了的习俗。
在所有人出生的时候,他的墓碑就已经被刻上,是死亡的时候再刻上日期,便从这里搬出去。或许在某一个角落的石板上,刻着自己的名字,还有姑姑的,还有妹妹的……还有……
像是象征着每一个人都会死亡,随时,随地……而且,人不应该因为忽然的死亡而手足无措,因为这都是必然,所有都已经被准备。仪式,墓碑。
死亡……
按部就班,墨守成规。就像即使袖未的母亲并未死去,却依然要被立上墓碑,或许,也因为那是象征着一个时间的终结,并祈祷着更好的时间,那时间能够在掌握之中,按部就班,墨守成规。却最后发现,不过一切都是被无法掌握的超自然束缚的轮回。
“快带我走……”袖未陷在他的胸口,攥紧他的肩膀。
他拉起她朝着另一扇门跑去,跨过红色的绸带,穿过落下的尘埃,将那沉重的门拉开,
黑暗,另一端望不见尽头的黑暗,不过却被爬出的烛光照亮了一块,在烛光的脚步能够触及的位置。
楼梯,不远处,似乎有楼梯,向上通行的楼梯。
他继续拉着她向楼梯跑去,不过几步,便望见了细微的光,照进视线尽头的渴望,就像涌出了泉水,滋润着希望。
这里是……
脚下熟悉的楼梯,即使只来过一次,却是比沉重更沉重的记忆。失去意识的妹妹,刺激着心脏的呼吸。
“这是……妹妹……”
他顿了顿脚步,却依旧继续前行,穿过又一扇未合的沉重的门。
学校的储藏室……
整齐的堆在一旁的书,或许原本应该是放在走出的书柜里。一旁整齐的架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却没有了灰尘,似乎被什么人清理。
他向房间外走去。曾经在视线中震倒,曾经在视线中掠过眼角,整个储藏室的陈设。他似乎还记得,还有在这里握起的起钉棒,在那里落地的扳手,还有球棒落地的声音,自己几乎碎裂的肩膀,一瞬误差即会破裂的脑袋。
但现在,一切都整齐地排列着,那些东西,似乎已经不是当时的痕迹,就连那越进的窗都关闭了,就连那紧锁的门也打开了。
走廊,寂静的安详,带着学生走光后的宁静,没有一丝喧哗。
似乎,一切都平静了,像是什么都未发生过。或者,表面一直是平静的,翻涌的只有暗流、或许,已经走出暗流了,可以走回原本的生活。他这样假想,就像这不是他一厢情愿的假象。
他再度牵起袖未的手,向门外走去。却忽然被拉住。
“不要……”
他回过头去。
恐惧,她的脸上依旧带着恐惧,没有平息的,反倒更加苍白。
“没事了,我们已经逃过默眼委员会了……”他露出一抹笑,拖着她颤抖的步子,一直到走廊。
阳光,透过窗,透过温和的风,抚过他的脸上,像是平静而温和的溪水,像是浸泡在流过喉咙的甘冽的井水。
忽然,就像被雷电划破的视线。
瞪大的眼。
走廊,窗外,学校教学楼前的空地,被划出的小操场。
人,整齐站满的人,或熟悉或有过印象,似乎父亲曾向他们打过招呼,似乎,走在路上时对他微微地笑过。村子的人,操场上站满了村子的人,除了坐上校车的孩子们,还有带队的老师和司机,几乎是全村的人。
视线!
冰冷的视线仿佛延伸的锥刺,带着最锋利的杀意,像是凝固的獠牙。
像是在眼川的石子间站立,所有汇集的视线,全部都攥紧皮肤,刺穿毛孔,紧扣在他的身上,让人汗毛直立。
他们,直直的望向他的方向。
雨,沾湿了衣衫,拍打着身后的山。
那山,像是在高处睥睨,却是蜷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