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县委办公室的通知以后,辜有为本打算当天晚上赶回城里,明天好参加新闻发布会的。不料,刚刚准备离开镇政府时,却见一伙人将靳晓梅围住了。辜有为一问,原来是七站八所减下来的那些人在找茬。辜有为怕靳晓梅势单力薄挡不住,便分开人群问了句:“大家什么事?”
见辜有为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这些人便不再纠缠靳晓梅,转而将辜有为团团围住,其中一个挑头的络腮胡子喊了声:“我们不找靳晓梅了,就找姓辜的,是他安排靳晓梅砸了我们的饭碗。”
这时,人群中便附和道:
“对,就找姓辜的。”
“你姓辜的给中央写信,想出名好捞政治资本,却不管我们的死活。”
“今天,我们就跟着他,不解决问题就不让他走。”
一阵吵嚷过后,辜有为终于听明白了这些人的不满情绪主要是冲着精简机构,裁冗减员来的。他知道一旦跟这些人接上火以后,今天一下子是走不脱的。于是,他安排办公室的同志将位于办公楼五楼的大会议室打开,然后说:“大家既然有话要说,那就到会议室里去慢慢说。”
听了辜有为的话,那些人便一下子拥入了会议室,将偌大一个会议室挤了个水泄不通。
这时,辜有为和靳晓梅坐到这些人的对面,辜有为开了腔:“我知道大家有话说,我也想听听大伙说些什么?但是,这样吵吵嚷嚷地你们也说不清楚,我也听不清楚,只能是耗时间,根本不解决问题。因此,我希望你们选出几个代表,把意见集中起来,然后,针对大家所提的意见,我向大家作解释行不行?”
“不行,你砸了我们的饭碗,难道话都不让我们说吗?”辜有为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女人发出一声尖叫。辜有为朝那女人看去,马上认出那是镇长陈晓词的小姨子马晓蕙。
辜有为点了一下她的名:“马晓蕙,没有谁不让你说话呀!你也可以当代表发言呐!”
“我不当代表,我只代表我自己。”那个叫马晓蕙的女人非常激动地挥舞着胳膊说。
“对,我们不要谁当代表,我们自己的事自己说。”
“想剥夺我们的发言权,办不到。”
在马晓蕙的鼓动下,跟她坐在一块的几个女人也跟着起哄。
待她们稍微平息后,辜有为有点气愤地说:“大家这样做,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现在就是不能讲道理,饭碗都丢了,我们跟谁去讲道理。”这时,不知是谁又蹦出了一句。
辜有为知道这些人今天是来者不善,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个结果。对于对付这样的人,他已经摸索出了一套办法,那就是耗时间。只有到了大家精疲力竭的时候,他们才会慢慢地跟你讨价还价,最终达成共识。
于是,辜有为跟靳晓梅耳语了几句,靳晓梅便起身离去。这时,那个络腮胡子拦住了靳晓梅不让出去。靳晓梅便灵机一动,说了句:“你干什么,难道我上厕所也不行?”
络腮胡子说:“上厕所可以,我们跟你去。”络腮胡子的话,引来了一阵浪笑。
靳晓梅火了,大声骂道:“你妈上厕所你也跟着去吗?人家女人上厕所,你个大男人跟着你无聊不无聊啊!”
没想靳晓梅的泼辣劲一下子将络腮胡子给镇住了,络腮胡子顿时显得手足无措,靳晓梅便扬长而去。
靳晓梅走出五楼会议室后,叫办公室工作人员通知镇里班子成员迅速赶到小会议室开会。
此时,人们已经吃过晚饭,有的正在看电视,有的正在跟家里人闲聊,接到通知以后,便陆续来到了小会议室。靳晓梅看了看,唯独没看见陈晓词的人。便问工作人员:“陈镇长怎么没来?”
“陈镇长说家里来了客人,不能来。”工作人员答。
“你去告诉陈镇长,说辜书记讲的,今晚任何人不得缺席。”靳晓梅吩咐道。
工作人员只好再次跑到陈晓词的家里去请他,见实在是推脱不了,陈晓词只得穿着拖鞋端着茶杯一步三摇地走进了会议室,一进门便咕哝道:“什么事这么急着要开会呢?”
靳晓梅是个急性子,见不得人说话办事阴阳怪气的,见了陈晓词这副做派,便问道:“陈镇长,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糊涂?”
陈晓词反问道:“什么真知道假糊涂?”
“五楼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你没看见没听见我就不相信。”靳晓梅说。
陈晓词不屑一顾地说道:“五楼天天有活动,我晓得是干什么的。”
靳晓梅:“不晓得那就请大家上楼去看看,辜书记在上面等着大家。”说着便领头朝五楼走上去。见靳晓梅在前面走了,大家也只好跟着向五楼爬。陈晓词本来不想上五楼,还是唐高志在旁边说了句:“要上去就上去呗!何必搞得这么僵呢?”
听了唐高志的话,陈晓词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上了五楼。
上了五楼,看见满屋子都是七站八所通过统一考试刷下来的人员,陈晓词就明白了辜有为叫大家上五楼的用意。原来,在镇委镇政府裁冗动员会上辜有为就明确讲过,镇委镇政府班子成员要实行分工包干做工作的责任制。因为这次减下来的人员,多数都是跟县里和乡镇领导有牵连的,要不就是亲戚朋友,要不就是通过做工作安插进来的关系户。解铃还得系铃人,做好事送人情的是你们,做工作也还得靠你们。
见班子成员都到齐了,辜有为站起来说:“请大家来没有别的事,按照责任制,谁管的人谁领走。”然后,他又对坐在会议室的人说:“你们大家有什么意见就跟我们这些镇里同志们说,他们会告诉我的。”说完,就见有几个镇里的头头们在责备自己的那些亲戚朋友,埋怨他们不该来。不一会儿功夫,便有很多人开始主动离开。这时,陈晓词朝小姨子马晓蕙使了个眼色,马晓蕙便也识相地往门外走去。见马晓蕙也在开溜,跟在马晓蕙身边的那伙女人就嚷了起来:“马晓蕙,是你要我们来的,你怎么走啦!”马晓蕙朝她们恶狠狠地说道:“你们不要瞎说,谁喊你们了。”边说边朝楼下走去。那几个女人也只得跟着下了楼。
见大势已去,那个挑头的络腮胡子一边大声吆喝着不让大家走,一边继续跟辜有为说:“我们就是不服。”
“你不服得说出理由呀!是考试过程中有人循私舞弊,还是操作过程中不公开透明。”辜有为问。
络腮胡子大声说:“我找这份工作可是下了血本的,我花了五万块钱,现在连本钱都没有捞回来哩!”
辜有为听了笑道:“胡子,谁拿了你的钱,你就找谁要去,不退你钱的话,我支持你向纪委举报。”
辜有为的话引来了一阵赞同声。那络腮胡子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便不再吭声。
一场由个别人扇动的群众上访,很快就被平息了。为了不再出现这种情况,在遣散这些人员后,辜有为又主持召开了班子成员会,对于善后工作作了重新部署。
会议一直持续到深夜。
新闻发布会预定八点三十分举行,可是到了八点二十分还不见辜有为的踪影。颜向东向座无虚席的记者席上看了一眼,对骆虹说:“给辜有为打手机,看看他到了哪里?”
按照颜向东的要求,骆虹拨了辜有为的手机,不一会儿手机通了却没有人接听。
颜向东着急地说:“再拨一遍。”此时的颜向东心里当然着急,今天的新闻发布会,辜有为是个很重要的角色,许多媒体就是冲着他来的。前段时间,媒体记者在《华南晚报》登载辜有为向中央领导写信的消息后,蜂拥而至荆南,要求采访辜有为。县里怕引起不稳定,曾明确要求辜有为不得接受采访,辜有为也做到了这一点,连中央电视台新闻节目的主持人都被拒绝了。而今天,是县里面把各大媒体请来荆南,安排辜有为在新闻发布会上接受采访,既可以通过他的口宣传荆南改革的成绩,又可在县委的掌控下满足记者们采访的要求。所以,他必须得出席。
“喂!有为吗?你现在到了哪里?噢!那你得抓紧一点,一定要准时赶到会场。”骆虹在手机里面对辜有为说。
见骆虹跟辜有为联系上了,颜向东问:“怎么回事?”
骆虹告诉他,辜有为昨天晚上因为接待上访没有回成县城,今天早晨从月牙河镇赶过来时,月牙河大桥上又出了车祸,车子堵塞到现在还没有疏通,他现在已经弃车过了桥,现在正往会场赶。
“好,他一到就开始。”颜向东说。
这时,一直在旁边听颜向东和骆虹说话的马跃进,悄悄地离开了会场。不一会儿又返了回来。
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大家在焦急地等待。
颜向东看看表说:“时间已经到了,辜有为怎么还没赶到?”
“我再打一下他的手机。”说着,骆虹又开始拨打辜有为的手机,不一会儿,手机通了。手机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骆虹急了,问道:“怎么回事,这不是辜有为的手机吗?”
女人急切地说:“是的,他出车祸了,现在正在送往医院的路上,麻烦您通知一下他的家属或单位。”
骆虹不相信自己耳朵似的反复问道:“什么?什么?”
对方没有再讲话,只听见手机里传来救护车的尖叫声。
颜向东问:“怎么了?”
骆虹沉重地回答:“辜有为出了车祸,正在送往医院抢救。”
颜向东显得十分吃惊地说:“怎么会出车祸呢?”
“我也在想,怎么这样巧,偏偏今天就出了车祸呢?”骆虹不解地说。
马跃进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被人觉察的狡黠的眼光,提醒二位说:“时间到了,会议应该开始了。”
颜向东也说:“开会吧!”
“那辜有为那边总得有个安排呀!”骆虹问道。
“您们开会吧!这个事交给我去处理。”马跃进在一旁说。
颜向东对马跃进点了点头:“行,你去处理。”说过,给马跃进丢了一个眼色。
说完,颜向东便和骆虹坐到了主席台上,新闻发布会如期举行。
颜向东用了一个小时,向新闻媒体报告了半年来荆南县的改革情况以及通过一系列改革给荆南县带来的深刻变化。让人听后留下了改革虽然艰难,但成绩十分显著,特别是以颜向东为首的荆南县委的领导坚强有力的印象。
颜向东的话讲完后,骆虹宣布:“现在,请新闻界的朋友们提问。”
这时,台下的记者们纷纷举手,要求发言。骆虹让工作人员将话筒给了一位戴眼睛的女记者。女记者说:“我是《农民日报》的记者,有人认为荆南的这场改革,始于贵县月牙河镇党委书记辜有为向中央写信一事,由此,农民们认为辜有为是一位了不起的基层领导干部。不知道荆南县委怎样评价这个人。”
听了女记者的提问,颜向东抓过话筒回答道:“辜有为同志是一位不错的同志,他向中央写信是很正常的事,但他不是英雄。”
颜向东的话音刚落,《华南晚报》的记者要求发言,这位记者是位三十多岁的留着平头的小伙子,他问道:“既然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那么,为什么我报披露这件事情以后,《华南晚报》却在荆南遭到查禁和封杀呢?”
“这是一个误会,我们不是查禁报纸,是运送报纸的车有问题,被交警扣了。但是,情况弄清楚以后我们就放行了。”颜向东说。
记者又问:“既然是这样,那媒体采访辜有为时,你们的宣传部门为什么总要阻挠呢?”
颜向东说:“那是我们的一系列改革带有一定的探索性和实验性,我们不想在未有结果的情况下让满世界人都知道。我们要的结果是这里改革静悄悄。同时,我们也考虑到辜有为同志精力有限,过多的接受采访,会影响他所担负的工作。”
这时,新华社驻江城记者站的负责人厉志宏要求发言,工作人员的将话筒交给了他。厉志宏说:“刚才听了颜书记发布的荆南改革的情况,我们想知道,荆南改革下一步将怎样深化下去?另外,颜书记说这里改革静悄悄,可我刚刚得到的消息说,辜有为同志在赶往新闻发布会会场时出了车祸,我们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次车祸的背后有没有什么阴谋?”厉志宏的话音刚落,便引来了会场一阵骚动。颜向东没想到这些记者们这么快就知道了辜有为出车祸的情况,也没想到厉志宏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一时竟显得手足无措地向骆虹看了看,但是,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很快就镇静地回答:“我们的改革应该说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但是,还必须深入下去。怎样深入下去,我们还正在研究和探索。辜有为同志出车祸的情况,我们也刚刚知道,至于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我们也不知道,我相信交警部门他们会调查清楚的。”颜向东说到这里,朝骆虹看了一眼,那意思是要他快收场。骆虹便宣布:“今天的新闻发布会到此结束。”
记者们没有想到新闻发布会就这样草草收场了,多数人仍坐在位子上意犹未尽,不愿离去。
这时,颜向东收拾好东西,站起来离开主席台,走了两步,身体就不由自主地晃荡起来,在他即将倒地的一刹那,马跃进连忙从旁边跑了过来,同时,也有几个工作人员跑了过来将颜向东托住。马跃进马上吩咐道:“快通知医院把救护车开过来,颜书记犯病了。”
不一会儿,医院的救护车尖啸着开到了宾馆,人们七手八脚将颜向东抬上了救护车。
颜向东在完成荆南改革的新闻发布以后,倒在了工作岗位上,冠冕堂皇地住进了医院,他要以退为进,从而尽快实现早日离开荆南这块是非之地的目的。
颜向东住进医院以后传出话来,要求在他住院期间由骆虹负责临时主持荆南的工作。接到这个指示后,骆虹自然义不容辞地开始履行职责,他跟县里几位主要负责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由宣传部长吴蔚然负责新闻发布会后的对外宣传工作。据说新闻发布会后,还有多家媒体的记者没有离开荆南,他们还想对荆南的农村改革作深入的采访。同时,他们十分关注辜有为出车祸的情况。骆虹对吴蔚然说:“颜书记的意思是要尽快将这些记者礼送出境。”
吴蔚然:“这个我会想办法的,但是,对辜有为突发车祸必须有个说法,否则,将会炒得沸沸扬扬。”
听了吴蔚然的话,骆虹转过头对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王国强说:“王书记这边可得抓紧调查,尽快有个结论。”
“我们的调查工作已经展开,很快就会有结果的。”王国强说。
骆虹:“很好,希望你们抓紧一点。”
安排妥当以后,骆虹对县长范礼怀说:“我们到医院看看去。”
范礼怀说:“行,是得到医院去看看。”说着站起身向医院走去,大家便也都跟着他向医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