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倒是也不像爹爹所想的如此宽容,姐姐此次犯得错误并非寻常小事,只是念及祖母年老,看不得儿孙出事,爹爹便弃了将姐姐送去庵堂的念头吧。”
纪芙茵字字恳切,纪云豪也听得很是动容,只是要他就这样原谅了纪妃茵,也着实有些令他咽不下这口气。
知晓纪云豪犹豫之处所在,纪芙茵凝眉深思了片刻,忽然开口说道。
“爹爹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姐姐犯了这样大的错,责罚是绝不能免的,只是芙儿同姐姐终究姐妹一场,着实不忍看姐姐被送去庵堂。”
“爹爹若实在怒气难平,便就依了家法,将大姐杖责五十,再罚她闭门思过便可。”
“其余的,不管是将嫡女身份降为庶女,还是要将她送去庵堂,都请爹爹免了吧!”
说罢,纪芙茵又深深地俯下了身去。
“你……”纪妃茵浑身又是一凉,她就知道她不会这么好心当真为自己求情,没想到,饶了一圈竟是想要让自己挨那五十板子!
“我什么?我给姐姐求来的宽恕难道不够好么?还是说,同这五十板子比起来,姐姐更想要去那庵堂,青灯古佛一辈子,再也见不到那六皇子?”
纪芙茵低垂着头,唇角暗暗勾起,压低的声音像是针一般地扎进纪妃茵的心头。
“这样一来,爹爹认为如何?”
纪云豪思忖片刻,板着脸点了头,“拖下去,用家法!五十板子,一下都不能少!”
“不,爹爹!五十板子,女儿会被活活打死的——爹爹!”
纪妃茵哭嚷着,却还是被两个身体强健的婆子给拖了出去。
在纪府,动用家法时所用的板子,同那平日惩罚下人的板子是不同的。
这板子上面绑了一层粗粗的麻绳,凹凸不平的面打下去,比那平日光滑的板子痛了不知道多少。
听到纪妃茵那凄厉的叫声,纪巧茵同纪灵茵均是脸色煞白,低了视线不敢想前看,纪芙茵也低低地垂下视线,眸中却有一抹得意划过。
若不是她还需得用纪妃茵来代替自己,挡了那赵洛之,否则的话,她一早便想法子将她送庵堂,一辈子青灯古佛了。
现在虽说不能彻底将她从自己眼前铲除,打她五十板子,让她长长记性,收敛些也是好的。
五十板子打过,平日里娇生惯养的纪妃茵早就皮开肉绽,奄奄一息,喉咙里面连哭声都发不出多少了。
“姐姐!”
绑在纪妃茵身上的麻绳一松开,纪芙茵立即便扑上前,像是要将她给搀扶起来似的。
纪妃茵眼睛半合着,冷汗早已经疼的遛了满身满脸,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狼狈又难看的脸色再没了往日的骄矜。
“纪、纪芙茵……你好狠的算计……”
纪妃茵狠狠地咬着牙,气若游丝,身子稍稍一动,便是痛到一阵颤抖。
纪芙茵侧过视线,在她眼前低笑一声,点墨似的漆黑双瞳,眨也不眨地直直凝视着纪妃茵,眸光中有种无形便令他人矮了半分的震慑。
“这五十板子只是一个警告,若你往后肯收敛,你我自然相安无事,”
“若你还想要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我敢保证,到那时等着你的,绝不止这五十板子!”
见纪妃茵看向自己的眼神仍是怨愤不已,纪芙茵唇角轻轻上扬,忽然脸色大变,“姐姐,小心些!”
纪妃茵的身子,原本就已经因为那五十板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加之剧痛,早就软绵绵的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听纪芙茵喊完那一声,她只觉得自己小腿一软,径直向后仰去。
旁人在屋里看的不仔细,除了强忍住笑的莫离,谁都没有察觉到纪妃茵的摔倒,是因为芙茵再轻巧不过地在抬腿走路时,蹭到了她的小腿。
纪妃茵这一倒,伤处恰好撞上了方才她趴在上面的长凳上,顿时一阵钻心的剧痛,连惨呼一声都来不及,身子便一软,两眼翻白,冷汗涔涔地晕死了过去。
虽说对这女儿有些恨,毕竟也是自己的骨肉,纪云豪见她晕死过去,心里当即便有些担忧,视线方一瞟到沅千伊的身上,还不待他发出声音,便见沅千伊径直起了身。
“只是挨了板子,死不了,这种寻常伤势不必我来瞧。”
冷冰冰地丢下这傲慢一句,沅千伊走出了房门,从晕倒在地的纪妃茵身侧走过,竟像是完全看不见她似的,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这下反倒是纪芙茵有些忍不住想笑了,当下便装模作样地同丫鬟一起将纪妃茵搀起,又道自己累了,带着落玉他们回去了自己院子。
“小姐今日所做之事,当真是痛快!”
一回到院子,青梅便笑得合不拢嘴了起来。
若不是亲眼见了,谁又能想到往日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竟然也会有被打到瘫软在地上的一幕呢?
“奴婢也看的痛快极了,只是奴婢却有些想不通,小姐究竟是何时教珠儿,又是如何教的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药瓶藏进大小姐的枕头下呢?”落玉纳罕道。
“我并没有教珠儿做这些。”纪芙茵笑道。
“那珠儿怎么会……?”
“是我放的。”莫离开口道,“又算不得什么难事。”
“吹牛,莫小哥你就算身手再好,大小姐的房间也不是你想进就能进去的吧,是不是,小姐?”
见青梅如此纳罕,纪芙茵也只能忍笑摇头,“青梅,此事当真是莫离做的。”
“当真?”那二人又齐齐瞪大了眼睛,低呼一声,“莫小哥,好厉害的身手,快说与我们听听,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倒也不难。”莫离笑笑,“身手快些便是。”
真正的方式,他自然不会告诉这二人,便只是寻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
几人正谈笑,忽然听外面一个丫鬟来报,说是珠儿来了。
今夜在纪云豪房里发生的事情,被纪云豪夫妇严禁传开,因此那丫鬟并不知道珠儿为什么会在这么晚了的时候过来。
“莫离,你先回去吧。”纪芙茵敛了笑意,同莫离说道。
珠儿走进来的时候,脸上有种掩藏不住的喜色,一进来便给纪芙茵跪下了,神情是笑着的,眼圈却是蓦地一红。
“谢二小姐相助,否则奴婢怕是要逃不出那火坑了!”
“你也不必谢我,若不是她这次行事太过毒辣,我也不会出此下策,至于帮你讨回卖身契,也只不过是顺便的事情罢了。”
瞧见珠儿袖口下隐约露出的伤疤,纪芙茵的心中也是一阵唏嘘。
自打刘姨娘死后,珠儿去了纪妃茵那伺候着,日子非但没好多少,反倒成了纪妃茵人后的出气筒。
先前说好等珠儿到了年纪便允她回去嫁人,岂料珠儿家中的未婚夫家一再催促了几次,纪妃茵竟就是拖拖拉拉不肯应允。
打听清楚这件事之后,纪芙茵便想出了这样一个法子。
以卖身契作为交换,命珠儿偷偷将她从沅千伊那求来的,可以令人神智略微涣散的药,神不知鬼不觉地加进纪妃茵每日的茶水中。
等到那药在她体内渐渐起了作用,她便再利用天音,操纵了神志本就在药物作用下有些涣散的纪妃茵,让她将之前下毒的场景重演一遍。
“这件事,原本便是她所为,你也不算是撒了谎,这里有包银两,你拿回去,往后嫁了人好好过日子,这些个事你就忘了吧。”
珠儿是个聪明的,立即便听懂了纪芙茵话中之意,接过银子,当即便信誓旦旦道,定会将此事烂在腹中。
见她应的诚恳,纪芙茵便点了头,允她走了,命落玉铺好床,打算好好歇息歇息,躺在床上,却竟有些辗转反侧了起来。
这些天不知怎的,偶尔一个人独处时,她的脑中总会在无意识之间,回想起那日在门前,莫离那短暂的欲言又止。
那日说起顾含谦时,他隐去不说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纪芙茵有些烦乱地翻个身,难不成在顾含谦的身上也是同自己一样,隐藏着什么不可与外人道的秘密……?
思索了一夜,最后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竟是快要到中午时分,纪芙茵只觉得自己睡了这一场,身上的骨头都要酥掉了。
梳洗完毕去到外间的时候,却见那桌上满满当当地堆了好些东西,纪芙茵一怔,问道一旁的青梅,“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还能有谁,自然是咱们顾公子啦。”青梅笑嘻嘻道,“顾公子在知道咱们小姐中毒之后,可是担心的很呢。”
纪芙茵眉心一皱,竟是有些哭笑不得,昨日她一切都安排好了,却唯独忘了把顾含谦算进来。
自己中毒的消息刚传到母亲耳中,他竟然也来了,临时告知他又怕会令事情生出什么变故,便索性同他也假装到底了。
“顾公子一番心意,便收起来吧。”纪芙茵又道,“别忘了挑一些给母亲和祖母送过去。”
“是,小姐。”青梅笑着应了,便开始忙着挑拣东西。
“不好了,小姐,不好了!”
听见这声音,纪芙茵心头微微一跳,落玉平日里最是稳妥镇定的那个,什么事能让她如此慌张了起来?
落玉脸色苍白,眼神惊慌,“顾将军他,要被拿下大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