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待刘姨娘忠心耿耿,倒也是个难得的奴才。”纪芙茵冷声道,“青梅,姨娘的棺材可是已经让马车拉出去了?知不知道要将那棺材葬在哪里?”
“回小姐的话,奴婢听说,老爷是打算让人将刘姨娘的棺材拉去乡下的庄子里埋了。再过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就该出发了。”
纪芙茵点点头,“如此,你便也跟着他们一起吧。你待刘姨娘忠心耿耿,我便给你一个身为奴才对主子尽忠的好机会。往后你便留在庄子里,负责替姨娘守墓吧。”
素兰嘴巴大张,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似的,身子哆嗦得厉害。
不待她开口继续求饶,又听纪芙茵笑道:“若是姨娘知道自己死后,还有如此衷心的丫鬟愿意终生不嫁替她守墓一辈子,想必九泉之下也会感动落泪的。”
这竟是……要将她发落到乡下庄子里一辈子了?!
一辈子都要待在荒无人烟的地方,一辈子都要孤零零的守着一座同样凄清的坟头……
素兰嚎哭了起来,只是还不等她将一句求饶的话说完,立即便有身形强壮的婆子上来,将她硬是给堵上嘴,拉了出去,强行塞进了放着刘姨娘棺材的马车上……
刘姨娘的死并不光彩,自然也不会大操大办一番。姨娘的身份虽然算不得正经主子,但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家里死了姨娘,也还是会操办一下的。
至于这一次,若不是老夫人看纪妃茵可怜,想必连简单操办也不会有。
在老夫人的默许之下,纪妃茵在自己的院子里为刘姨娘设置了一个简便的灵堂,换了一身素白衣裳,一边烧着纸钱,一边默默垂泪。
见了她这模样,就连平日里最是刻薄的纪巧茵也上前替刘姨娘上了香,又安抚了大姐姐几句。
前来祭拜刘姨娘的人并不多,只有府里的三位小姐,和刘姨娘曾经的下人们。
往日里,当刘姨娘还是大夫人的时候,同她交好的那些个妇人,却是一个都没有来,许是并不知情,也可能是压根便不屑于来一个失了势又死的不光彩的姨娘的灵堂。
纪芙茵来到灵堂的时候,从纪妃茵的手中接过燃着的香,对上她那双怨毒的眸子,淡淡道了一句:“人死不能复生,还望姐姐节哀顺变。”
“多谢妹妹今日来为姨娘上香。”纪妃茵口中道着谢,心里却像是在滴血,指甲狠狠刺进了掌心的肉里。
若不是残存的理智警告着她该如何做才对,她怕是早已经上前同这个贱人厮打起来了!
纪芙茵上了香,正退到一旁的时候,却见到一抹墨色衣衫出现在了灵堂的门前,竟是赵洛之来了。
“殿下……”纪妃茵柔柔地行礼,尚未开口,已是泪眼婆娑。
一身素白的纪妃茵,看起来腰肢竟是比平日更加纤细了几分,尖尖的下巴分外惹人爱怜,一双柔美眼眸水气氤氲,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零星的细小泪珠儿。
这般无辜又惹人心疼的娇俏模样,怕是这世间没有一个男人会在看过之后还不觉心疼的。
纪芙茵心头冷笑,看来纪妃茵也不算笨到家,想必是早早便预料到了赵洛之今日会来,在打扮上可谓是下了一番功夫。看似再普通不过的孝服,穿在她的身上倒是别有一番味道了。
“起来吧,你方才经历了丧母之痛,这般虚礼便不必了。”
赵洛之终究也只是个男人,在对上这如花美艳的女子,心里不免也软了几分。
在搀扶纪妃茵的时候,赵洛之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纪芙茵脸上一闪而过的那抹不屑冷笑。眉心禁不住微微一皱,这位二小姐心里头,究竟在想些什么?
“殿下……”纪妃茵盈盈垂泪,顺势扶住赵洛之的手,一派摇摇欲坠的模样,樱唇痛苦地抿了抿,声音颤抖而凄楚,“妃茵从此……便再也没有娘亲来疼了……”
自赵洛之进来之后,纪灵茵行过礼便默默地离开了灵堂。
纪巧茵却对这六皇子别有兴趣,只是在见到这一幕之后,方才还对纪妃茵颇为同情的她,神情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刻薄,嘴唇扁了扁,像是在鄙夷着什么似的。
赵洛之的声音也柔了几分,“刘姨娘临终前曾托付于我,往后我自是会照顾好你。你切莫要担心。”
“殿下果然是重承诺之人,姐姐能托付给殿下,我们这些姐妹也放心多了。”纪芙茵轻启朱唇,托付二字似乎无意间咬的格外重了一些,像是在提醒赵洛之他的“照顾”意味着什么。
“姐姐正是伤心之时,还望殿下多多宽慰一下姐姐,芙茵便先行离开了。”
说罢,纪芙茵便带着自己的丫鬟出了灵堂。
走出不多会,来到一片竹林旁的时候,纪芙茵竟听得一个有些清冷的男声唤了自己的名字。
纪芙茵柳眉轻蹙,顿住脚步转身一看,赵洛之正面带微笑向这边走来,只是她却不难看出他那微笑下面所隐藏着的薄薄愠怒。
“殿下不在灵堂里面多陪陪大姐,怎的这么快便出来了?”
“来看看甩掉包袱的二小姐,现在心情是不是正如我所想的那般好?”
“殿下何出此言?芙茵竟是有些糊涂了。”纪芙茵浅笑,像是从来都不曾读懂他眼底那抹愠色一般。
赵洛之眸中的怒意渐渐加深,却在快要到达顶点的时候化作了一抹笑意。
“你以为这样,便可以从容脱身了?”
纪芙茵眸光一寒,“芙茵不懂殿下所言。”
“纪妃茵倒是个国色天香的,像那样的美女,我从来都不介意身边多几个。你让我收下,我也是何乐不为的。”
“只是若你认为,这样你便可以脱身的话……”赵洛之轻笑,凝视着纪芙茵的眼眸中,有种说不出的意味。
“殿下今日究竟是怎么了,说的什么,芙茵竟是一句也听不懂。但我却明白,姐姐现如今已经是殿下的人了,只盼日后殿下可以好生对待姐姐才是。”
赵洛之眼眸微微眯起,方才的笑意在眼中渐渐淡去,“我若是想要,你逃不脱的。”
这句话从他的薄唇中溢出,像是情人间的呢喃一般轻柔,只是听在她的耳中,却像是这个世间最可怕最阴毒的诅咒。
攥起的粉拳中沁出一层薄薄汗珠,正僵持着,只听一个熟悉的温润男声自一旁响起,犹如一条柔软的链带,将她自万丈深渊中拉了出来。
“我说怎么找你不到,原来竟是在这里,让我好找。”
“顾公子。”纪芙茵侧过身,看到来人,脸上竟不自禁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你怎么来了?”
“六皇子殿下。”顾含谦走近了,才像是刚刚看到赵洛之一般,行了礼,又对纪芙茵浅笑道,“前些日子偶尔得了些你们女孩家喜欢的小玩意,这便赶着给你送来了。”
“顾公子非但样貌风流倜傥,讨女孩家欢心的本事竟也不差。”赵洛之浅笑着开口说道,似是在调侃,只是在那双漆黑的双眸深处,那个谁都看不到的地方,竟慢慢浮现出了一抹敌意与厌恶。
“殿下说笑了,我也只是待芙茵如此罢了。”
顾含谦温言回应,那看似再平凡不过的话中,却有着让人无法不注意到的,对她的袒护。
“妃茵不知如何了,你们慢聊,我且回去看看了。”
转过身,赵洛之眸光便透出一抹刺骨的寒意,一个皇子,若是为了一个女人同将军养子之间出现什么摩擦,若是传了出去,想必会为自己惹来许多不该有的麻烦。
只是……赵洛之眉心微蹙,每每见到顾将军的养子,不知为何他的心里总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敌意,而这敌意像是与那纪芙茵有关,却又不像是全部因为她。
“你竟不怕得罪了他?”
赵洛之一走,纪芙茵便侧过视线,看向顾含谦的目光中竟好似有几分薄怒。
“惹上皇家之人的确麻烦,可我却更不愿看你尴尬。”顾含谦的眉眼缓缓舒展开来,暖暖笑意在这寒风中好似三月时分灼灼盛开的桃花,“芙茵是在担心我?”
从“芙茵姑娘”再到直呼其名,这转变之间的亲昵自不必多说,听他这样唤道,纪芙茵的心竟稍稍晃了一晃。
“顾公子,在外还是不要称呼的如此亲昵为好。”
“如此,那便是在没有外人时,我便可这样称呼你了?”
对上那双如一泓清泉般的眸子,纪芙茵竟没了言语,在耍无赖时看起来竟还能够如此清雅之人,世间怕是也就只有这一个顾含谦了吧。
只是,她却不得不再次提醒他,“顾公子,六皇子不是你能得罪的人。”
“若是得罪了,便能换得芙茵你的挂念,那也算值了。”
纪芙茵脸上闪过一抹红晕,随即板着脸道:“顾公子倒是好生自作多情,芙茵担心的是纪府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若是因为这,那你大可不必担心了。现如今六皇子正是需要名门望族支持的时候,讨好你们纪家还来不及。”
纪芙茵一怔,似是有些无奈,“背后议论皇子,还是如此大不敬之语,你倒也真不怕我给你传了出去,仔细落个牢狱之灾。”
顾含谦轻笑,“芙茵你又不是那般多嘴饶舌之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就看的那么清楚?”没来由的,纪芙茵竟有些孩子气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