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皇后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在得到对方的默许之后,又略带了几分歉意似的看了一眼顾含谦,最后,才缓缓开口。
“琼华阁地处僻静,但周围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宫殿,也就不会有什么小宫女。与这秽乱奴才偷情的人,八九不离十会是这琼华阁的人。”
纪芙茵安静地听着,就好像她所说的地方于自己无关。
“这琼华阁的宫女,本宫瞧着都像是刚进宫没多久的,规矩学的不那么清楚,也是可能的。今日之事,如果那个不懂事的宫女,可以自己站出来承认了这件事,本宫可以酌情考虑,放她一马。”
孙皇后说完,琼华阁所有的宫女都一动不动地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神色或惊恐或疑惑,但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没有人承认吗?”孙皇后的声音压下去了几分,较之刚刚的温言相劝,更加重了几分恐吓的味道,“闹出了这样的丑事,现在是敢做不敢当了么?看来,还非得让本宫一个个的仔细问过了才是!”
话音刚落,已经有胆小的宫女吓得开始眼泪打转了,气氛像是一瞬间凝结了起来,纪芙茵的唇角微微上挑,眼神中带了一丝轻蔑与怒意。
她可以预料到,等一下不管是发生了什么,最后与那侍卫偷情的人,一定会指到自己头上来。
现在的她,心里不是不愤怒的,但就算再怎么愤怒也无济于事,藏在暗处的那个人,还没有把他的阴谋面纱抖开,她现在也只能沉住了气,走一步看一步。对于一个身份不明的敌手,反击对她来说几乎不可能,现在的她,只能迅速的思考等一下,她要如何自保。
即将成为太子妃的女人,与宫中的侍卫偷情,如此秽乱宫闱之事的罪名如果被落实的话,那她即将要面对的,可是杀头的惨状!
果真,就在这个时候,跟随皇后而来的程姑姑站了出来,“启禀皇后娘娘,奴婢有件事想要禀告皇后娘娘。”
“程姑姑有什么话?”
“回皇后娘娘,奴婢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看不仔细的关系,总觉得这侍卫身上蹭到的胭脂,与一般宫女用的是不同的。”程姑姑又看了看,不太敢肯定道,“所以,奴婢想着,让制香坊的人来看看,不就明白了吗。”
宫女们用的胭脂香粉,虽然是由制香坊的女官一并发放的,但是女孩家都爱美,一模一样的东西,别人用了,自己再用未免会觉得不够出彩,因此宫里的婢女们,都会托进出宫办事的小太监为自己在宫外采买,用的也都各不相同了。
原本凉莲羽在位的时候,对此事监管甚严,一律不准私自采买,但温和好脾气的孙皇后上位之后,就开始对这些事情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态度了。
得到皇后传令,制香坊的丘姑姑很快便赶了过来,草草听了几句吩咐之后,丘姑姑便拿了小瓷碟与银质的小刀走上前。
赵武见状,立即挣扎了起来,但随即便被一旁的人给牢牢地钳制住了。
丘姑姑带来的小宫女将蜡烛举得高高的,贴近,丘姑姑盯着他脖子上的胭脂痕迹,看了半晌,转身道:“回皇后娘娘,这胭脂奴婢暂且还不知道是什么,但奴婢可以肯定,这绝不是一般宫女用得起的东西。”
“哦?”孙皇后脸上的神情顿时又有些复杂,“无妨,你且仔细着看,这件事事关重大,一定不能出半点的错处,知道么?”
“奴婢清楚。”丘姑姑应了,又用小刀将他脖子上的一层胭脂刮下,轻轻磕到小白瓷碟里头,皱着眉看了半晌,“皇后娘娘,奴婢有个不情之请,外面光线实在太暗,奴婢就算能够分辨的出来,也是看不太仔细的,能不能让奴婢进到房间里头去?”
“准了。”孙皇后道。
纪芙茵看着丘姑姑,只见她走进正殿里面,借着亮堂的光线,对着那小瓷碟又是嗅,又是挑在掌心轻捻,又是抹会到白瓷碟的外头,观察着它的颜色。
过了约莫三分之一炷香的时候,丘姑姑捧着那瓷碟走了出来,“皇后娘娘,奴婢已经知道这胭脂是什么了。”
“此胭脂极为罕见,是用了二十一种鲜花的汁液,调和最上等的蜂蜜珍珠,与天山雪水制成,名为冰花秀春,不同于其他的胭脂是粉妆的,这胭脂是膏状的,而且抹在皮肤上头的时候,还会有一种淡淡的沁凉感。”
“这冰花秀春,虽然极其特别,但是因为颜色偏于粉嫩,一般都是年纪较轻的女子会使用。据奴婢所知,现在的后宫嫔妃当中,是没有人在用这款胭脂的。”
孙皇后轻轻抿了抿唇,“那也就是说,用这胭脂的人是一名宫女咯?”
“奴婢认为,应当是没有这种可能性的。”丘姑姑道,“这胭脂价格虽然不算特别昂贵,但每年所产的数量都是特别少的,就算有宫女攒够了买这冰花秀春的银子,也是没有买到它的途径的。”
出现在赵武脖子上的胭脂的主人,既不是这后宫当中的妃嫔,又不是宫里头的宫女,那么,符合用这胭脂的条件的人会是谁,当下立即不言而喻了。
果然来了,那人的目的应该就是这个吧,先是在琼华阁的偏殿放一把火,再让侍卫脖子上的胭脂暴露出来,最后所有的一切线索都指向自己……
并不是多高深的计谋,但目前还真算是天衣无缝。
“冰花秀春,本宫也是听过的。”孙皇后侧过头,微皱了眉,“纪二小姐,本宫前些日子,是不是从你口中听到过的这名字?”
一直沉默着的帝君,也面色冷凝地开了口,“这是怎么一回事?”
纪芙茵暂且收起心中其他纷乱的思绪,两道秀丽的柳眉拧在一处,跪在地上,沉声道:“回禀帝君,皇后娘娘,臣女所用胭脂,的确就是冰花秀春。”
“但臣女敢以性命担保,自己同这侍卫就只有过一面之缘,为什么他的身上会有臣女所用的胭脂,臣女也并不知情。”
“并不知情?好一个并不知情。”帝君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起身道,“皇后,这件事朕就交给你处置了,朕明日还要早朝,这里的事情就劳烦皇后了。太子明日也要同朕一起早朝,也早些回去吧。”
帝君的意思,就是不让顾含谦插手这件事,免得他一时心软,影响了皇后的判断。
才这么短的时间,他就已经开始如此护着这位孙皇后了么……纪芙茵更加肯定了自己之前的念头,这位孙皇后,绝对不是简单之辈。
顾含谦眼角余光望向了一旁的纪芙茵,面色虽然沉静无比,但是她却可以看出他沉静的面容之下,那已经开始翻涌不安的情绪,于是便轻轻给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只管放心回去。
看他还是不走,纪芙茵压低了声音,从唇缝低低挤出一句,“再不走,你是要让帝君为我罪上加罪吗?”
顾含谦一怔,虽然心中不安,却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同帝君一起离开了琼华阁。
纪芙茵的话说的没错,现在她身上已经背了可疑的罪名,帝君也正在愤怒的时候,如果在这时他还执意要陪着她,袒护她,非但不能换来她的清白,反而还会被帝君认为自己耽于女色,说不定就会迁怒到她的头上了。
孙皇后看着她时,那神情就像是正在看着一个犯了错的晚辈,有责怪,更多的却是无奈,“纪二小姐,本宫不是不相信你的并不知情,只是现在你也看到了,如果你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本宫就算是想袒护你,也是没有法子的。”
“皇后娘娘明鉴,这件事臣女也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此事臣女却敢肯定绝对与自己无关。不管这件事究竟是什么有心人想要栽赃陷害,还是真的只是一次起巧合,都一定是与我无关的事情,皇后娘娘也不必袒护,只管秉公明察就是。”
纪芙茵跪在地上,神色淡然地道出了这番话,眉眼低垂着,看似平静的模样,实际上却在暗暗的观察着孙皇后脸上的反应。
但孙皇后在听到她这么说之后,脸上露出来的表情,竟然真的让她看不出半分端倪。
如果说她眼中的愧疚与不忍,却又迫于无奈的感情是在作假的话,那么这个女人演戏的天分也实在是高到了极点。
思忖良久,孙皇后轻轻一挥手,就像很是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一般,压低嗓音道:“罪名虽然是不能就这么草率的给你定了,可是这件事如果传了出去,毕竟会影响到皇室威仪,明日的册封,暂且延后吧。”
册封太子妃的仪式说是延后,实际上纪芙茵听得明白,这不过就是孙皇后想出来好听一点的说辞罢了,实际上这遥遥无期的延后,与取消根本就是同一回事了。
纪芙茵俯身,“臣女叩谢皇后娘娘恩典。”
“这件事,本宫一定会好好调查个清楚,但是纪二小姐,你近日,还请暂时移步凝霜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