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六看了严谟一眼,面无表情的接过蔺戈阳手里的单子,扫了一眼之后,眉头狠狠颤了颤,他抬头对上蔺戈阳笑眯了的眼睛,“你不是出了名的铁公鸡?”
蔺戈阳摇了摇头,“当然不能在这样的人生大事上抠门了。”
严六动了动嘴,看见他一身的金色时,到底住了口。
找回了沅言之后,严谟就让严六找来了马匹,一行人就直接骑马赶回皇都。
沅言倒是会骑马的,在严六牵来马时,她就径自翻身上马,竟也有几分爽朗英姿了。
骑马比马车可要快上许多的,到了皇都城外,沅言没有和严谟一同进城,而是留在城外的一个宅子里暂时安置了下来。
就在严谟前脚刚走,原来一直跟在小猫崽身边的严三就过来了,照常留在暗中。
沅言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就进了皇都,却是按着记忆里的路线拐进了一条巷子里,见到熟悉的那间小酒馆时,猫瞳亮了亮。
“唉?姑娘是来找人吗?”柜台后的万生一眼见到了沅言,就带笑问道。
酒馆里来的都是男人,就是偶尔来几个女人也是来这里找人的。
沅言摇了摇头,见到万生确实安好后,心里终于真正落了下来,“我想吃鱼。”
万生本就看着她的猫瞳恍惚了一瞬,记忆里那只白色的小猫崽也有一双这样的猫瞳,又听她开口就是要吃鱼,竟是不自觉的心里一软,笑了笑,“姑娘,我这里可是酒馆,你要吃鱼也不是来这里啊。”
沅言愣了愣,恍然想起自己已经不是猫儿了,“那你会做鱼吗?”她瞪圆了猫瞳看他,不自觉的就带上了希冀。
万生张了张嘴,到底还是点了头。
“那你给我做一道鱼吧,我就想吃鱼。”
没等万生说话,那些张望的酒客们就哄笑起来了。
“老东家的,你就做一条鱼吧,人家姑娘说不定就是大老远跑来的,你怎么忍心让姑娘白跑一趟啊?”
“嘿!我说,我们也会做鱼啊!姑娘你怎么就非得让老东家给做鱼呢?”
……
面对那些酒客们的打趣,沅言只是眯眼笑着,也不答话,她知道这些酒客们并无恶意。
“我家的猫以前爱吃老东家做的鱼,偷偷跑来过几次。”沅言朗声笑道。
万生听了她的话却是面色一变,急忙问道:“你是摄政王府的人?”
沅言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万生却在她点头之后,脸上笑意也收了许多,他低头拨弄起算盘,竟是看也不愿意去看沅言了,“我这里不做鱼,你走吧。”
沅言神色一顿,稍微一想就知道他如此定是因为自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却也不能就这么跟他说自己就是小猫,而之后万生也确实没有再理会过沅言。
那些酒客们见着万生面色都变了,也收了取笑的心思,之前万生突然被带去摄政王府做了厨子的事情他们都是知道的,却是不清楚万生为何又突然回来了,有人趁机问起时,也没能问出什么来。
即便是被万生这样子无视着,沅言却生出心甘情愿的感觉来,愣是在酒馆里坐到要吃饭的时候,才离开,沅言却不知道在她走后,万生又抬了头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愣神许久,可终究是叹了口气,神色暗淡了下来。
沅言一路回到城外的宅子里,却没想到会见到熟悉的人。
望着眼前这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尽管心里十分别扭,可张了张嘴后,沅言还是轻声叫了一声:“师姐。”
穿着黑裙披着狐狸毛披风的千媛站在院子里的树下,听见沅言的声音才收回看向天际的视线,眸子里有一闪而过的惊讶,她勾唇笑起来,声音都透着一股媚意,“师妹,难为你这个时候还愿意叫我一声师姐。”
沅言一时也摸不准她出现在这里的目的,索性就站在原地,并没有走过去,只远远瞧着她,“这一声师姐也叫了十几年,虽然有这么多年没叫过了,可一时之间也改不过来的。”
千媛听了她的话,愣了愣,而后低低笑了开来,之后却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了。
沅言亦沉默着,心里却有些炸毛,如今已经入了冬,即便她此刻在外面裹了一件兔毛的披风,算是保暖,可长时间站在这外边,又不时吹些冷风,还是觉得冷的。
而天此刻也是有些阴沉着,沅言愣愣想着,大概是要下雪了。
念头才落下,那边千媛就开口了。
“下雪了。”她的声音很轻,几乎是飘进沅言耳朵里的。
沅言回过神,恰好一小簇雪毛落在她鼻尖上,带着凉意,很快化了开来,没想到今年冬天里的第一场雪就这么早来了。
雪下得很慢,几乎是落地就化了的,千媛抬了手去接,一边又说了起来,“师妹,你该有七年多没见过雪了吧。”
沅言点头,抬眼去看她,就见到她苍白的吓人的手,似乎是许久不见阳光了,那只手几乎白的透明,即便隔了这么远,她还是能隐约见着那薄薄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当年师傅将千媛赶出师门的原因无非就是她助纣为虐,妄图篡改天命,沅言只知道那时候的师姐是个极为让人心动的美人,千媛在苍鬼那里学了许多东西,甚至连沅言都没有学过的武功都学了,还跟着无止大师学了医术,在年幼的沅言心里,师姐是个十分厉害的人,可师姐也是个十分执拗的人,几乎是认定了的事情,哪怕全天下反对,她都会一直坚守下去,绝不回头。
严谟来的时候,千媛已经走了,直到她走的时候,都没有和沅言说起来的目的,好像她真的只是来与沅言叙旧的。
可沅言想起她走时的表情,心里隐约有些不安,应该说她还是来道别的。
严谟将她冰冷的手包裹在掌心,一边拉着她往屋里走一边认真的听着她说话。
沅言将自己与千媛的对话都说了一遍,末了又突然说了一句,“金南国气数要尽了。”
严谟应了一声,没有答话,似乎是嫌她走的太慢,索性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走进屋里后,将她放到软榻上,又将暖手的炉子塞到她怀里,这才在她身边坐下。
“诶?你之前不是还要征伐金南国吗?如今听到金南国气数将尽,怎么就这个反应啊?”沅言任由他忙活完,有些不满的鼓了鼓腮帮子,恨不得伸手挠一挠他,亏得她昨晚睡觉前还去看了星象。
“皇兄那边在调查你师姐与金南国关系的时候,查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严谟伸手戳了戳她鼓起的腮帮子,心里一瞬间想到的却是那时候戳过的小猫鼓鼓的肚子,也是软软热热的。
“什么事?”沅言连忙问他,心里已然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了。
严谟将手覆在她捧着暖炉的手上,定定的看着她,“金南国国主近年来一直在追求长生之术,在宫内养了大批术士,专门为他炼制各种丹药。”
“这其实还算正常,毕竟历来就有许多君王妄想长生不老,可服用了那么多丹药,最后不还是驾崩了,就是我师傅都不知长生不老的法子,这哪是吃些丹药就能做到的。不过,昨日我观天象的时候,倒是发现些不对劲,这金南国的帝王星竟是十分暗淡,不只是因为气数将尽,反倒更像是被一层什么黑气给遮盖了一样。你说是不是有什么妖孽作乱?”沅言瞪着猫瞳看他,毫不掩饰其中兴味。
严谟眸子里染上笑意,捏了捏她的手,摇头道:“妖孽没有,作妖的倒是有一个。”
“谁?”沅言趴过去问他,没等他开口回答就自己又说了起来,“难道是锦宁?”她倒觉得那位公主挺会作妖的,又想起凌素郡主后来也嫁了过去,不知如今怎样了。
严谟却又摇头,在沅言好奇的目光里说道:“是金南国国主,皇兄查到的却是,他不只养了大批术士炼丹,还听信了其中某些人的妖言,竟暗地里食用刚成形的胎儿,只因为有人妖言这样能保他容颜不老。”说到后面,严谟声音都带着一股冷意。
作为一国之主,却是罔顾子民的性命,生食刚成形的胎儿,莫说长生不老,这样的人合该早入十八层地狱才对。
沅言早在严谟说的时候,就是瞳孔一缩,食用刚成形的胎儿,这哪里是人会做出来的事情,更何况还是金南国的一国之主,可想而知,被取出了胎儿的那些孕妇又会是怎样的下场。
难怪明明是一颗帝王星,偏偏萦绕了一层黑气,却原来是帝王已经自甘堕入妖魔道。
那一层黑雾也不知是多少胎儿生起的怨气。
“皇上是如何打算的?”许久之后,沅言才定定的看着严谟,问道。
严谟看着她,却是只给了她四个字。
“替天行道。”
一旦金南国国主生食胎儿的事情被暴露了,哪怕他们不动手,整个金南国都要改朝换代了,可改朝换代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周围虎视眈眈想要趁机分一杯羹的可不只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