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七赶忙上前接过缰绳,吴成举着灯笼在前面带路。进了厅房,当熊七牵马朝厅后马厩走去时,高个白衣秀士正欲说什么,那身后神秘黑衣来客却回头对熊七说道:“马上行囊给我取来,给马多加饲料。”话音刚落,只见黑衣来客微微弯下身去,轻轻发出一声呻吟。吴成把黑衣来客引到东头的一间上房里住下后,便又问道:“客官可己用过晚饭?我灶堂里还有些现成食物。”黑衣来客把手一挥:“什么都不用了。我很困乏,只想歇息。你去吧。”吴成正要退出房去,忽又停下问道:“请问客官尊姓大名?打从哪里而来?以便上簿。”黑衣来客似乎不耐烦地:“姓花名凤仙,从凉州来,往肃州去。”高个白衣秀士则被店东引到黑衣来客西壁一个雅间住下后,便也注名上薄,这白衣秀士不是别人,原来正是出使西域的唐俭。
再说熊七将马牵至马厩拴好后,便去取那鞍旁行囊。他提在手里,觉得沉重异常,不禁用手去捏了一捏,感到里面除了一些细软包袱外,囊底还坠着一些沉甸甸的物件。熊七心里不禁怦然一动,知道那定是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突然间,他闪过一个念头:要是自己能得到这个行囊,这一生就吃著不尽了。他一路胡思着向上房走去,推门进屋,见花凤仙坐在床沿,正弯腰微微呻吟着。他来到床前问道:“客官,这行囊往哪儿搁?”花凤仙勉强站起身来,伸手接过行囊,往床壁一扔,便又颓然坐下。熊七趁此侧目瞟去,见花凤仙那瘦削的脸上,正沁出点点汗珠;他那只伸来接过行囊的手,也纤细得可怜。熊七这时又不禁闪过一个念头:这人病了,病得似还不轻。他正立在那儿发呆,忽听花凤仙带着愠意冷冷地说道:“这儿没有你的事了,还不出去!”熊七闷闷而无趣地退出房外去了。
大约二更己过,上房西屋李二太太和侧屋吴掌柜及白衣秀士房里的灯早已熄灭,熊七蜷缩在下房一间潮湿的角屋里,却睡意全无。一来房里实在太冷;二来他心里老惦着适才给新来黑衣客官送去的那两袋行囊。他只要一想到那些沉甸甸的东西,心头就咚咚直跳,耳朵里也不禁响起人们常说的一句话来:“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突然间,他不禁又闪起一个念头:趁那黑衣客官又病又倦,把那两袋行囊盗过手来,乘着雪夜远走高飞,到关内之地逍遥自在去,谁又能奈我何!他想着,竟忘了身上的寒冷,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他不由轻轻跨出房来,蹑手蹑脚地走到花凤仙门外,侧耳一听,里面声息全无。他一推门,门却是虚掩的。熊七轻轻闪进房后,在房中站了一会,然后屏住气,小心翼翼地直向花凤仙床前摸去。到了床前,他又静静站了片刻,床上却连半点声息也没有。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这位看去瘦弱得连风都吹得倒的客官是否己病死床上。他想到那两袋眼看就要到手的行囊,胆子陡然壮大起来,便伸手将帐子掀开,正俯身向床壁探去时,猛然间胸前被击一掌,他只感一阵剧痛,早已被击离床沿一丈开外,滚倒在地。熊七还未清醒过来,忽听床上传来一声喝斥:“汝是何人?敢来犯我!”
熊七这才明白过来,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一不做、二不休,他一横心,翻身起来,顺手操起桌旁柳木板凳,用尽全身气力,猛向床上砸去。还不等他柳木凳落下,突然腰间又被一击,似拳非拳,似脚非脚,却痛得他两眼金星直冒,随着一声:“哎哟”,便滚到门边去了。不等熊七挣扎起来,只见床上跃下一条黑影,又一脚向他腰间踢去,熊七顿感一阵酸麻,随即瘫在地上,嘴里连“哎哟”二字都叫不出来了。那人这才走到门外,喊了一声:“店家,快来!”一会儿,吴成披着衣,手里提着灯笼进房来了。他见熊七仰卧地上,吊皮眼大张着,一动不动,不禁大吃一惊,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熊七是死是活。吴成再抬头往里一看,见新来那黑衣客官双手捧腹,微弯着身子,正两目炯炯地望着他,脸上露出一副古怪的神情。吴成惊惶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花凤仙厉声反问道:“这是汝店里什么人?”
吴成:“他是赶骆驼的胡人熊七,也算店里的常客。他怎躺到这里来了?”花凤仙:“他来偷盗,被我所觉,竟欲行凶,真是自来讨死!”吴成心里立即明白过来,忙走到熊七身旁,举灯一照,既未见着伤痕,亦未见有血迹;又伸手去鼻孔下面一试,感到还有一丝气息。他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忙回身对花凤仙说道:“花官人,这熊七在我店里落脚己非一年两年,他平时只是好赌成性,却未曾干过偷盗之事。没想到今夜他竟丧心病狂地干出这等事来。他今犯在花官人手里,就是死了也活该,只是眼看就快过年了,如他真的死了,总会引来许多麻烦,我这小小客栈也多有不便。还望花官人高抬贵手,饶他一命,等天亮雪停,我赶他出店就是。”花凤仙也不多说,走到熊七身旁,用脚往他腰际一点,只听熊七一声惨叫,随即又呻吟几声,便慢慢坐了起来。花凤仙指着他冷冷地喝斥道:“姑念汝是初犯,饶汝一死!听着:赌乃万恶之渊薮,务宜痛改前非,若再犯在我等之手,决不宽恕!”熊七连连应声,挣扎着站起身来。吴成一面怨责着他,一面也帮着他向花凤仙赔了许多不是,然后才领着他出房去了……